4、第四章(2 / 2)
……
他在梦中一言不发,
到底没吐露出半分心事。
待真正醒转,环顾四周,清俊侧颜定定地注视那天光慢慢攀爬进窗柩,洒落一室光辉。沉默中,又因这迷离绮梦如朝露般消散而怅然若失。
花、无、缺……
念着自己曾经的名字,恍若隔世。
顿了顿,忍不住将一张压到了案上最底下的宣纸翻拣了出来,那纸的边角已微微泛黄,上书“铁心兰”三个字,笔锋行云流水似早熟稔于心。
“——你当真……愿意么?”
白衣公子微微垂眸,薄唇微抿。只有攥紧的右拳上迸起的青筋,昭示了主人此刻不平的心境。
却说昨日铁心男进了城,顶着身后众人几可化为实质的目光久了,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的,拐了几个弯总算是钻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接下去,还是得换掉这身男装才好。
然后寻个赚钱的活计,好歹先养活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很有几分古怪,不像个正常人:
刀枪不入可假称是少林铁布衫这样的神功大成;穿着料子算不上厚的布衣却不惧冷,也能当作是奇特内力护体;但……居然能够让物品恢复?这就教人摸不着头脑了!
之前告诉那对母女说自己将铁锅修补好是在变戏法,实在是因这能力匪夷所思,不管她们信不信,她也只想得出这个说辞了。
将那鼓吹包办婚姻的破系统赶得太急,别的都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唉,罢了,人是需要一点精神的!
——自己绝不后悔就是了。
回忆结束。
正巧铜锣敲响,这是下工的时候到了。
有个动作快已领了俩窝头并一碗粥的黑瘦汉子用胳膊推了推身旁的同伴:“嘿,你看那小子,年纪小真好哇,我刚来时候,搬了半天,手都举不起来了,他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我看不行,他骨架子太细,脸也白得跟个姑娘似的,一看就不中用。”
同伴望了铁心男一眼,摇了摇头:“这小伢子分明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哩,瞧着不像我们这种逃难来的,若是早生些年赶上科举,兴许还能……可惜了。”
“咱们不过是辛苦些,至少有东西吃,撑不住了也只是被管事的赶出去换别人来。那些到深山里捕猎的,那才是真的要没命……”
前头那人声音低了些,絮絮道:“那脸上有疤的汉子你可还记得?他带的队伍每回都死伤大半,但偏又总能满载而归。这回他却是自个儿也遭了殃了,回来时那半边儿屁股不知被个什么咬掉了好大一块肉,回来求神医救命时真只剩下了一口气!”
“那人不是个好的,我可不敢跟他一起卖命。”同伴眼里丝毫没有同情的意味,不屑道:“那种人,神医也肯救么?”
“架不住人家家底殷实,他老婆正是武大小姐手下的嬷嬷,唤作‘风大娘’的。听说这女人先是一通哭天抢地,神医没松口,又咬咬牙说愿意捐出大半钱财来救济灾民,神医这才肯治的……”
两人又叹息了一阵这世道,再未多话。
得养好了力气,下午还要继续做工呐。
距离较远,常人本该听不清的对话,却一字不漏通通传到了铁心男的耳中。
她换了身粗麻布,又搬了半天砖,早变得灰头土脸。除了脏了点儿,别的倒也没坏处,至少不扎眼了。
也没挑剔,径直坐到了一叠高度适宜的红砖上,想等着冲到粥棚排队的人少些了再去。脸上木呆呆的面无表情,正如这贫瘠乱世里的每一个艰难求生的流民。
——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神医是什么样人?
少女心神放空,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花白头发但精神矍铄的老学究模样的医者,想着要是能去当那般受人尊敬的能人手底下的学徒也好。
不是她没出息,只怕这样的打算也是奢望。
先前,她将自己的白衣裳偷偷跟一位少女换了身质地要差许多的女装,然后高高兴兴抛弃了之前编造的找未婚妻的痴情小公子身份满城找活计。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别说什么识文断字的文雅事,什么酒馆店面连个小厮都不招,菜市场那烂菜叶子都会被小乞丐捡回去……她又不想动用那种奇奇怪怪的能力整个胸口碎大石什么的,逛了一圈竟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活。
中途倒是听说那什么卫璧公子跟武青婴姑娘婚期将近,预备在原属于朱家的红梅山庄旧址造起新房来,需要许多人手,管两顿饭,干满三天还给一小袋米。
待遇听着挺苛刻的,至少如何也算不上丰厚。
但每一日都有流民拼着抢着要跟管事走,然后没过两日又撑不住回来……为了那一口吃的,真是要命。
彼时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换了身更破的男装,束起了头发画粗了眉毛,然后靠苗条的身材挤到最前面报名,开始了在此地兢兢业业的搬砖人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