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1 / 2)
昆仑山地处偏僻,少有外敌进犯,城池并不雄伟,守门的也不是精神抖擞的将士,而是昏昏欲睡的衙役。
城外平地有无数面黄肌瘦的流民挤在一处,缩在破烂帐篷底下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年郎打理得恁般齐整,要进城自然不会被当做流民赶出去,但也被道难题卡住了。
年轻的衙役问道:“什么名字,打哪儿来,来我们这儿做什么,要留多久啊?”是日常盘问,原本还应该趁机捞点儿油水,不知怎么的,对着这个干净清爽的小公子,竟没能说出来半个字。
白衣少女想了片刻,衙役也没催。
只是身后还有一些人在等,不好耽误人家。
她在脑中急急过了一遍,力求寻摸个合适的:
——花无缺?
不好,之前那小姑娘对这名字心生疑惑,听起来确实挺奇怪的,不像个真名。
——朱九真?
不行,虽然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人,但顶着这名字,就算不被人当做女鬼,也易生事端。
——铁心兰?
虽然依稀记得自己姓铁,但毕竟不确定……何况这明明是个姑娘的名字嘛!自己一身男装,也不适宜!
少顷,白衣小公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在下名叫铁心男,自海外无名岛而来,想找一位唤作花无缺的姑娘……家父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小指腹为婚的,就住在这昆仑山脚下。”
——这听起来,是不是稍微有亿点点的扯淡?
没等那衙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又叹了口气,连忙继续道:“唉……这人海茫茫颠沛流离,若找不到佳人芳踪,只算是我们有缘无分,在下便死了心回去了……我,会永远将她看作是唯一的妻子的!”
最后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虽则衙役小哥跟围观群众潜意识觉得这白衣小公子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在身上,但因其过于理直气壮坦然自若,最后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哭着哭着又忍不住鼓起掌来。
常言道:急中生智。
就在刹那间,为了圆这一个大谎,她已想到了无数个新的小细节:
从年幼时第一次听说自己居然有个未婚妻,是如何的一脸懵逼;到稍大的年纪翘首以盼想着未婚妻是美是丑有才无才,被爹爹一巴掌拍脑壳教训说有德才是最重要的;再到听说未婚妻父母暴毙还克死了弟弟失去了踪迹,周遭人都劝着说另寻淑女,奈何他、偏、不、要!于是拿着娘亲准备的盘缠远洋千里又徒步走到了昆仑……唔,目前已身无分文。
她甚至将自己的名字“铁心男”是谁取的,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取的……都想好了,可谓是趣味丛生,还想跟人比划比划增加可信度。
然而衙役小哥随便在登记册上画了个鬼画符,连是“男”还是“南”都分不清楚。哦,原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公子哥儿啊!一看就决非池中之物……老夫也有个女儿待字闺中,你若不弃……哦,若是没找着人,不妨来城南苏记米店寻我!”
说话者是个富家翁的模样,在这乱世少见的大腹便便,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厮。似乎是特地挤开人群进来的。
“在下心中实在已认定了她,只能辜负老丈的抬爱了。”白衣少年郎表现出十动然拒的诚恳姿态,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热议。
“——小公子快些进城去吧,那姑娘兴许正等着你去寻呢!便是城里没有,咱们也会帮你四处问问的。”
一位头戴布巾的老妇抹了把泪,将鼻涕擦到了老伴儿身上。老伴儿头也没低地大声叫了一声“好,好男儿!”,反吓了她一跳。
“多谢,多谢,谢谢各位的热心……没想到在这人身地不熟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好心人……唉,在下铭感五内,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为了不辜负众人的殷切期盼,少年郎迈着又活泼又庄重、又庄重又活泼的步伐走进了城门。
“——祝二位璧人早生贵子哦!小公子就在咱们这儿成婚吧,新娘是谁其实都行,多娶几个那就更妙!只记得多发几个红鸡蛋给小的们沾沾喜气哦!”
最后起哄的是一群流民,离得老远,还能听清楚他们淳朴的梦想,以及探讨如果喜蛋不够要怎么分的霸气争吵。
就在这一日,昆仑脚下的这座城,掀起了一场寻找“花姑娘”的浪潮……传到最后,连起因是什么都以讹传讹讲不清楚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整座城竟已充满了久违的、快活的气息。
代价仅仅是某位无缺公子一夜没能睡好。
梦里有位铁姑娘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问道:我娶你好不好?
梦中人穿着雪白的衣裳,乌发柔散满肩,身量高挑又纤细,杨柳细腰盈盈一握。然那芙蓉面却如雾里看花不甚明晰,只瞧得见她水波潋滟的杏眸似满含希冀地瞧着自己……
他隐隐已知晓自己身坠幻梦。
只需张口,便能喊破这个离奇古怪的梦境。
那少女也不气馁,又轻笑道:
“——无缺,那我嫁予你好不好?”
声音又娇又软,像根羽毛似地撩拨心尖。鬼使神差的,他险些便要应出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