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闱（2 / 2）

韦庄一听，登时就来了精神，连声称谢。罗隐叹道：“人长得俊美，麻烦就是多，你看我这丑老头子，多省心！”

秦、韦相视一笑，瞪眼看着罗隐，二人不禁都想起了一段长安尽人皆知的趣事：当年，罗隐初到长安不久，其诗作就竞相传诵。宰相郑畋有一女儿，自小就有文才，尤其喜爱罗隐的诗作，整日里朗诵品读，一直向往一见。后来，罗隐前往宰相府拜谒郑畋，她便躲在帘后偷窥，不曾想罗隐竟是鸡皮扁鼻、眼小嘴阔，可说是奇丑无比，不禁大失所望，自此之后，就再也不读罗隐的诗了。

三人当晚歇息一宿，次日离寺前往成都。刚一下山，就见山脚下有一茅屋，一村女正在门口刺绣，秦韬玉心有所感，遂吟道：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罗隐道：“此诗将中明心中苦楚表露无遗，只这‘为他人作嫁衣裳’，就可为千古佳句了。”

将近成都时，三人又遇到了不少前来应考的名士，有李珽、王希羽、杜荀鹤、郑谷、吴融、崔涂、韩渥、黄滔、刘赞等人。三人进城不久，远远望见一卦摊前有二人正在问卜，其中一人，他们都认得，此人就是早已诗名满长安的张曙。许多人都认为，今科状元，非张曙莫属！甚至于有人已经开始称呼他“将来状元”了；另一人，三人倒也认识，姓崔，名昭纬，才具平平。

三人觉得有趣，便驻足远观。奇怪的是，卜者并不去看张曙，只是两眼紧盯着崔昭纬，举手施礼道：“恭喜崔公万全高第！”

张曙面有愠色，嘴里“哼”了一声。卜者见状，转头对张曙道：“张君莫怒，张君也会及第的，不过要待七年之后，待崔公为宰辅之时，方才过堂。”

张曙闻听此言，更是愤愤不已，转身就离去了。崔昭纬交付卦费后，匆忙追去。

秦韬玉道：“此卜者人称罗尊者，刚从长安南来，有传言说，此人甚为王相公礼遇，你二人不妨也去问问！”

韦庄道：“以崔昭纬之才，他竟然说能够夺魁，可见此人徒有虚名，不卜也罢。”秦韬玉也不勉强，将二人安排在一个僻静所在住下，好让他们潜心复习应考。秦韬玉本想在田令仔跟前推荐二人，但他知道，若是一提二人，田令仔必会召见。他太了解罗、韦二人了，他们不但不会拜访田令仔，而且肯定会跟他断义绝交，他可不想失去这两个知己，最后还是作罢了。

不久，春闱开科。再不久，金榜张布，本科共取进士三十名：崔昭纬为状元，李珽、刘赞榜上有名，但是，罗隐、韦庄、张曙、韩渥、杜荀鹤、郑谷、黄滔、崔涂等名士却全都落榜了。

崔昭纬大为得意，特意邀请张曙等落第举子饮宴。张曙心中苦闷，本不欲前往，但想起罗尊者此前的卜算，才知他出言必中，隐隐觉得自己将来的前程似乎还要仰仗崔昭纬，便应邀赴宴了。崔昭纬既已得志，对张曙当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过去那唯唯诺诺、一脸忠厚的神态了，而是趾高气扬，高声呼喝，甚至还即席作了一首诗戏弄张曙，诗云：

千里江山陪骥尾，五更风水失龙鳞。

昨夜浣花溪上雨，绿杨芳草为何人？

张曙心中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心中便想弄明白“这崔昭纬才具平平，是如何中得状元的？”于是，便在罗隐等人告辞后，他一人留了下来，以恭贺为名，拼命地劝崔昭纬饮酒。崔昭纬酒量很浅，张曙很快就从崔昭纬的口中套得了实情：崔昭纬从河朔清河老家来成都的时候，带了不少银两，他用这些银两先是买通了田令孜身边的一个小黄门，这个小黄门就将他引荐给了田令孜。当时的许多名士大多以清高自许，从不与宦官往来，田令孜见崔昭纬主动投靠自己，心中大为高兴，便让他带了自己的名帖去见本科主考礼部侍郎夏侯潭，夏侯潭不敢得罪田令孜，这才将崔昭纬点了头名状元。

张曙得悉这一内情后，心中大悟，也没对他人言及，就悄悄地回乡去了，打算等待七年之后，再来应试。

罗隐已有十几次不第，虽说习惯了，但终是年龄渐老，心内自是失望之极。秦韬玉带了许多美酒，前来安慰罗、韦二人。罗隐强作欢颜，边吟边歌：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韦庄却只是关心徐家二女，不住地问秦韬玉打问得怎么样了。秦韬玉被逼不过，只得说道：“临邛确实有位姓徐的秀才，叫徐耕，他有两个女儿，大的叫顺儿，小的叫懿儿。只是，现已举家搬走，不知所往了。”韦庄闻言，心中比此次名落孙山还失望，只是低头饮酒。

秦韬玉为安慰二人，劝道：“老罗、小韦，咱们何不去问问那位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