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无待而待(2 / 2)
碧落骑着马,脑里各种杂乱纷呈,浑然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只隐约记得有条路,她曾日日随着一人来来回回。那条路,似乎是从皇宫直通着东边。而不知不觉,她又沿着这条路,再一次站在了常明侯府前。
常明侯府前终于点起了灯笼,两扇大门也不再虚掩着,反而是大开的。府外还候着马车与许多下人,人声吵杂,哪有从前的清静?
许多事情,与从前已经截然不同。
碧落有些怅然若失,看到四平陪着两位华服的美貌女子出来。她正想闪开,却被四平一眼逮到。四平立刻高声叫道:“碧落。”
碧落无法躲避,只得转过身来,福了一福:“四平叔。”那两名女子中年长的一位婉声问道:“四平,这位小姐是”
四平连忙回身道:“临王妃。这位是林碧落林姑娘。”
“林碧落”年轻的女子上前道“今日王爷姊夫提起过,就是那个叛贼林书培的女儿。”她忽然怒斥道:“你来常明侯府做什么?叛贼之女,怎么还敢到这里来?若是连累了常明侯该如何是好?”
“是我鲁莽,无意路过此地,还望见谅。”碧落淡淡一笑,转身要走。
“碧落”四平叫住了她,又上前拉住她“有四平叔在,怕什么?走。去无待居坐着。”
“四平叔。我”碧落正要拒绝。那临王妃笑道:“适才我妹妹也说想要见识一下候爷的无待居。可四平不是说侯爷吩咐了谁也不能进。怎么反而这叛贼之女倒还能进?”
“碧落是林书培之女,可也是皇上跟前的人。我们怎么敢拦皇上的人。”四平明恭暗倨,一手扯住碧落,一手摊出。便是恭送临王妃姐妹离开的意思。临王妃姐妹悻悻地对视一眼,也不多纠缠,只前呼后拥地离去。
四平瞧着她们上了马车,才轻哼一声:“他临王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一转身,瞧着碧落,又是笑容可掬:“走,跟四平叔走。”
“四平叔,你何必为了我得罪了临王妃。便是得罪临王,将来”碧落低声劝道。
“我四平再不济,还有皇上与常明侯在,怕他什么?”他傲气十足,可转眼又低声笑眯眯地对碧落道。“我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临老了就不能快意一把?”
他一把推开了无待居,笑道:“谁也不能进,我自然也不好进。侯爷不晓得去哪里了,碧落,你就一人坐着吧。”他说完便走,将碧落一人落在了无待居外。
碧落进退不能,默立了片刻,才就着月色,轻轻地走进了无待居,熟稔地摸到了柜子旁,取出了火烛。她点起了火烛,火苗一腾,霎时驱逐了大半的黑暗,照亮了乔瑜的书桌。
可她却被眼前的景象霎时摄住了心神。
这屋子主人脾气,虽然一向是简单随意便好,但也绝不喜欢堆砌杂物,任何东西都是摆放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可如今那书桌上,散置着十几只小纸船,每一只船儿的后面,被轻轻地推凹进去一块。大大小小,四处散乱,随意叠放。
桌上更扔着许多被揉成一团的纸团。随意拾起一个,轻轻打开,明明是一只折的好好的小船儿,却不知为何又被揉成了一团,丢在了桌上。那斑斑的褶皱,好似悄悄地告诉人,屋子主人如今绪乱的思绪。
泰山崩于前他亦不会动声色,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思绪紊乱?
可是因为有那么多船儿,却无一条船儿能送他五湖忘机么?
不能、不可亦不敢。
不如揉了舍了弃了,可即便是揉成了一团,这屋子的主人也舍不得扔掉。仍是放在桌上,由着它们四散一桌,由着它们扰乱自己的心绪。
碧落小心翼翼展开其中一个揉成团的纸船,又细细的揭开,这原是一张信笺,上面不过写了“碧落”两个字,便是一片空白。碧落又轻轻地展开另一个纸团,上面却写着:“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那么多船儿,亦无一条可为他在海阔鱼沉间传递音信。
那穆天子终究负了西王母,可也是因为不能、不可亦不敢?
碧落双眼湿润,瞧着满桌的纸团与小船儿,轻轻吹熄了蜡烛,迈了出来,带上了门。可她忽地一转身,将头抵在门上,瞧着不知哪里来的水珠,一滴一滴,情不自禁地都掉到了她自己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