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2 / 2)
却是挖的越深,吃惊越深。
陈观水身上拥有的庞大数目的善功,并没有让阮红玉惊讶多少。但陈观水在言谈中流露出的那种对各种道法的熟稔,对世情中黑暗的明悟,对修真界残酷的肯定,却是让阮红玉真的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可能拥有的高度。要知道,陈观水此前也就是在吴国的白石书院里读了一年的书,此后的两年都是在封闭的空间里悄然度过。
但陈观水就是知道,浩大的城市下面是无尽的勾连和黑暗,气势恢宏的山门里多的不是修真的机会而是死亡,修真界的天生法则没有一条是仁慈全部是残酷。看上去拥有十几个元婴修士的宗门,也曾经和数个元神真人交好,管辖着数千万里方圆土地上亿万的凡夫俗子,如同牛羊一样的在那块土地上放牧了数千年,早已经把宗门的规矩刻入了土地上所有人的灵魂里。但却是如同泥沙聚集成的高塔,一场大一点的动荡就可以轻易摧毁它拥有的一切。
十四个元婴,照样可以在一日内全部战死。
数十万的修士,照样可以全部都被磨成血粉,炼成血河元宵丹。
数以亿万计的俗人,同样可能被全部变成僵尸傀儡,成为某一个元神真人挥出的一记拳头,成为两个上门大战中很微小的一幕。
一切曾经的美丽都会被粉碎,一切的坚强都会被挫伤,一切自以为永恒的都会被埋葬。
不成元神,就是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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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份明悟的后面,是陈观水沉稳不动的双瞳。
阮红玉亲眼看着陈观水把他眼睛里面看到的世界直白的描绘在纸上,也亲眼看着他很平静的把那些鬼域一般的画纸投入火中,焚烧成灰。再是落笔,依然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也依然可以很平静的把心里的所有当成清水,轻轻的倒掉而不用去可惜或是愉悦。
最后一次的,陈观水就是用一张一丈长宽的巨幅画纸勾勒了一幅他心里正在构思的内宫的远景。
浩大深远的空间,隔开虚实的穹顶,无尽的原野,一如现实一般的村庄城镇、农田道路。却是没有巨型的中心王城,也没有密布天空的云城法阵,更没有什么森严的道场、如林的弟子,完全是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生儿育女,老死病床,婴儿啼夜,一切都是和真实一般无二。
村庄里,焚起篝火,正在等着莫名中的主人挑选今夜的新娘。遍布整个空间的数千个村庄和数十个城镇,甚至那些荒原上的妖族,全部都是在等待。却是只有一个女孩可以得到幸运的垂青,可以离开这个空间,在外世界中真切看到真实的阳光。
朝阳升起,一起依然是继续。铁匠依然是在打铁,农夫依然是去伺候耕牛,商旅依然是踏上旅途,妖精也依然是出动猎食人族,人族这边也依然是有勇士去猎杀妖精。那一日没有被选中的女孩,依然可以爱上别的青年,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肉体,让它绽放或是让它诞下果实。
阮红玉看的很痴迷。
因为这是她不曾想象过的。从十万年前开始,甚至是包括十万年以前的时间里,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生灵,都是被那些大能者支配着的。为他们笑、为他们哭、为他们生、也为他们死,完全是没有了自己。即使是能看到自己的一生完美无缺,却也还是要为更多人的苦难哀伤。即使以为自己已经是金丹修士,可以超然出尘,但是明明却是会被人抓上棋局,成为大能者手下一粒只能服从的棋子。
只是一个简单的命令,罗浮就会东倾。然后仅仅一年中,就屠杀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宗门,战死了近千个金丹修士。在一切明白的和不明白的地方,都有无数个人在为罗浮这一次的举动付出所有。或是全力推动这个棋局展开,或是被棋局一口吞下,又或是在畏惧。
真的是人间没有一寸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