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平息(一)(2 / 2)
大漠中的种种回响在脑海,他眼神忽然剧烈地波动一下,陡然沉下一片黯然的光芒。
是啊,都结束了,也该离开了,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道天风的灵柩,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心中无声哀悯,也在为这位以如此方式离世的大师兄感到悲哀,曾经那样精神抖擞,统帅整个竹林卫人马的洪门大弟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此迅速而激烈。
可是大师兄,你可曾想过你离开后,又要你的儿子和那些爱戴你的村民们如何接受?
一阵凄凉萧瑟的唢呐和二胡弹奏吹拉声忽然响起,缠绕盘旋在坟头之上,仿佛是那些再也哭不出来的泪,说不出来的话,在以如此形式来传达给那个已然逝去的人,道无息失魂般跪倒在坟前,哭得泣不成声,那个一直以来顽劣不恭的少年,终是忍不住失声痛苦,失去了至亲的人,他便是孑然一身。
紧接着哭倒在坟头的,是那个粉衣女子,嗓子已经是哭得嘶哑,几乎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张着嘴,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通红的眼眶,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张着口,急急地喘着气,秀丽的脸被憋得发红。
是她亲手害死的···不,杀死的···
为什么当初要那般糊涂?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贵?即使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有着叔叔和村民们无尽的关怀,身上无论多凉,心里始终是暖的,而现在,心中死一般的冷。
在道天风对她微笑着说出没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悔恨如死。
再也不会有人对她暖言暖语,她活该,她自作自受。
这场密谋,早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了失败,无论那个黑衣男子在或是不在,结局她都注定会后悔,因为道天风。
啸四海死的时候,没有人为他感到惋惜,甚至可以说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终于除去了这一大心患,可以放下心地出海了,再也不用怕平静的生活会被打扰了。
可这一份难得的安宁,却是用道天风的命换来的,御龙林的百姓们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早知会如此,他们宁愿用这份安宁,换得道天风鲜活的生命。因为只要有道天风在,无论冲角团几时来袭,道天风都一定会率领他们,将敌人打得一败涂地。
道无息和南素柔哭得几欲肝肠寸断,所有人都止不住流下的眼泪,无声的,还有嘶声的。就连两位看遍人间世事的老教王,都忍不住红了眼,流下几滴老泪。
唯有迦忆,始终一脸漠然,仿佛事不关己。
无人顾暇他,即使看到了,也都习惯了这个男子的冷漠和无情,他们只当他没有感情,没有泪水,甚至,没有心。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泪,早就在一个人的午夜,流给了曾经的回忆,流干了心中那条川流不息的小河,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流血,哪里还会有那样多的眼泪,根本就是来不及伤感,下一条性命便会紧接着在自己眼前离去。
每一天都一样。
每一天都未曾改变。
幽兰他们都没有来参加道天风的丧葬,一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是敌对关系,敌人死了,高兴还来不及,来参加葬礼,也未免太弄虚作假,强人所难了。二来,他们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在这里,他们就像是茫茫大漠中突兀出的一洼水,与周围是格格不入的,而迦忆,也没有强求他们,甚至没有和他们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拂袖而去。
来了又能怎样?死去的人不能再活过来,而活着的人,要继续努力而拼命地活下去,即使活得再苦再痛,也要咬牙,粉身碎骨地苟延残喘。
道天风死了,可迦忆觉得他还活着,那么多的人怀念他,记得他,替他感觉惋惜。而自己,迦忆早就认为自己死了,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除了比那些入土为安的人多了丝热乎气,他觉得就没什么两样了。
还不如死了。
但他又不能死,欲死不能。
三十年前和十三年的事,就像两把带钩的尖刀,狠狠挂在他的心脏两边,拼命撕扯着,让他时时刻刻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
大师兄,我好羡慕你!
由衷地在心里感慨,迦忆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羡慕道天风,起码,他现在没有了忧虑,而他,还要在看不到尽头的爱恨情仇中纠缠,不知何时才能脱身而出。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脱身而出?
秦夕颜清丽的身姿一再闪过他的眼前,提醒着,他曾做过的事,曾犯下的错,不可饶恕,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饶恕。
既然不可饶恕,就让我来弥补吧···
如是想着,迦忆一向淡漠无情的眼里,陡地闪过一道凌厉却哀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