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雁儿与谢五叔(1 / 2)
她这话一说,旁边的婆娘们便笑得直不起腰,架秧子起哄全来了。
“哎呦,谢家的,原来替你家杏儿想着宋大郞啊!你家满谷兄弟晓得不?”
“谢老三老实巴交,只怕不晓得王嫂子这花草肠子呢。”
“你们这些婆娘懂个屁,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中意,谢三嫂子这是老木逢春、春心萌动——荡漾啦!哈哈哈!”杨寡妇拍着膝头大笑。
她原是上柳村一个酸童生的庶女,长得也算有副好相貌,出嫁前又识过几个大字,可惜着了嫡母的道,一两银子便把她卖给了杨水田做童养媳。
以前她也性子软和,自打死了男人才破罐子碎摔,张家长李家短,骂起人来荤素不忌,成了村里掐架场上的老手。
众婆娘也跟着笑,贴着杨寡妇后面顺势刺了王氏几句荤话。
现今正闲得发慌呢,各家没水饭不用烧,衣裳不用洗,牲口也养活不了,卖的卖,杀的杀,十栏九空。
地里刨食的事儿也都停了,田地干裂,各家开春强下种栽点红薯也便罢了,种其它的糟踏东西,反正都活不了。
再说,连年欠收,粮种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人总不能眼睁睁先饿死,反正都是一个死,不如死前做个饱死鬼!
当然,也有想逃荒离开李县的,只是弄不到路引不说,他们东南郡吏属水乡,连水乡都没水,也不晓得该往哪儿逃了。
这老天爷,不给活路呢。
婆娘们心里都压座大山,觉得躺家里就是等死,爷们儿还要在耳边呵斥丫头小子们:“平时少造,躺着,省口气能死慢点。”
你听听。心里更慌得不行。
今儿又听见传上柳村又渴死人,有嫁去上柳村的张四丫回娘家哭,求张家带她找朱地主赊两碗水救公婆的命。
这是什么话?他们还不够喝呢,全村都指着朱家那口老井。朱家说,井也快竭了。
幸好有刘家儿郞牵头,集合村里一帮汉子将那姑娘和她男人押出了村外。虽然落了村正的脸面(张四丫是他族里的堂侄女儿),但平时你村正摸点落下点东西大家不说什么,官嘛没油水做什么官,可现今人命关天呢,谁也别想有私心!
事儿虽过去了,媳妇们的心里却更慌了。
让她们躺着?躺不了。
打小忙活大,歇下来更慌。
现在有王氏给她们取乐子,那是再好不过。
闹吧,闹了没空想明日的死活,心便不慌了。
刘家人霸道,但这不是有杨寡妇在前面顶着?杨寡妇跟刘家不少汉子有首尾,媳妇们心里都是能捕风捉影的。
“杀千刀的克夫贱婆娘,瞎扯你娘的胩呢!你这烂舌头的克夫妖精,四处勾搭汉子的克夫败家臭娘们!”王氏手指着杨寡妇,火冒三丈。
她虽不喜谢杏儿是个闺女,但终归是她谢家的丫头,自个儿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何况杨寡妇还攀扯她,真当她谢家好欺!
“老娘克死你全家!”杨寡妇轻飘飘翻个白眼,讽笑:“打量大伙不知你们老谢家的丑事,连孙女都害的门户也好意思说老娘我克夫!”
王氏最忌讳这个克字,她咒别人行,别人是不能咒她的。
王氏两眼瞪得浑圆,如牛眼晴一般,也不骂了,三口作两口嚼完红薯干,脱了右脚的鞋便朝杨寡妇脸上抽去。
“克你娘的胩,你这不做好事的臭□□、死娘们、女妖精!”王氏专挑杨寡妇脸上白嫩的地方抽,唾沫飞到对方眼睛里。
这杨寡妇和她婆婆谢刘氏一样喜欢抹脂涂粉,这荒年都涂得跟个盘丝洞里的女妖精似的,去年还勾得她家柏喜往这妖精家搬粮食,气得婆婆打骂她半宿。
她心里藏着火,不敢骂婆婆老妖精,可整治一个杨寡妇都不行,她以后也别出门见人了!
杨寡妇自然也不示弱,猜到王氏有这么一着,架住扑过来的王氏便扯她的头发。
王氏的相貌矮、壮、黑,唯一值得村里媳妇称羡的只有一头乌油油的头发。
荒年都没好东西吃,婆娘丫头们的头发个个黄的黄、枯的枯,独王氏偷了谢家的一大罐子山茶油,诬赖在二房小崔氏身上,经常趁谢刘氏上县城去老四那儿住的空档,吃一半,另一半喜滋滋躲在房里偷抹。
这两人棋逢对手,缠在一起便撕打起来。
其他媳妇有看戏的,拉架的,喊人的,起哄的,助兴的,反正一时都忘了宋家灶房里冒烟的事儿。
也有人叹杨寡妇胆儿肥,连谢家都敢惹,谢老四可是衙役。惹了衙役要吃官司的。
也有人门儿清:
这杨寡妇,十里八乡香的臭的,什么汉子跟她没关系?她反正不要脸,杨水田死了,她还托谢老四谋了个公差遗孀的名份,指不定两人早有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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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子上打得轰轰烈烈,沈莹这边却迎来了谢梨唯一的一个闺蜜。
沈莹一直想啊,谢梨这么一个内向的妹子,怎么会跟陈雁儿玩在一起。见了陈雁儿的面,她就知道了。
“呜呜呜呜呜,你这死丫头,你咋那么不小心啊?你咋就病了呢?你病了也不让小八小九给我送个信儿,说好像戏台子上唱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呢?呜呜呜呜……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忘了我俩对着山神菩萨许的誓?”
自己这一身自己都嫌弃得慌,这大圆脸的陈雁儿倒是半点不嫌,抱住她哭得那个汹涌澎湃。
沈莹这一会儿,有自己是个负心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