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窥破(1 / 2)
沈蔻时常觉得江彻这人太古怪。
前世她费尽心思往他?跟前凑的时候,他?总端着那副淡漠威冷的模样,对她避之不及,漠然疏离。如今她痛定思痛,已打算抽身而退了,他?却又?换了副态度,待她忽而耐心起来。明明客院一切妥帖,他?却还是三天两头就?要来露个面?,生怕谁忘了他?似的。
譬如此刻。
早饭过后暂且无?事,钟氏自取了花样子在里头飞针走线。沈蔻提笔铺纸却无?甚头绪,见?屋中?有围棋,便拿到院里,把?玩着幽凉的黑白棋子琢磨戏本。
正?入神呢,忽见?一道金线绣纹的袍角闯入视线,她愕然抬头,就?见?江彻不知是何?时来的,正?站在桌边,打量着随便乱摆的围棋。
沈蔻忙起身行礼。
江彻极自然地坐入对面?竹椅,眉梢微挑,道:“跟自己?较劲呢?”
“没?什么文?思,赶围棋解闷罢了。”沈蔻瞧他?又?带了个食盒,就?搁在旁边石桌上,辨认出徽记之后不由?眼底微亮,浅笑道:“王爷带的是五香斋的点心?”
“下朝途中?瞧见?,想着你或许爱吃,随手带了几样。”
这么贴心的吗?
沈蔻暗讶,掀开食盒,果然里头是热腾腾的糕点,连同小银箸都是齐全的。她挟了一块去尝,只觉香软可口,欣喜之下瞧向江彻,就?见?他?捻了枚黑子,端正?摆在棋盘上。
那架势,倒是想跟她对弈一局。
沈蔻未料他?还有这般闲心,瞧着男人锦衣玉冠,端贵威仪的模样,忽而想起件事儿来。她捧着糕点坐回原处,琢磨棋局走了两步,状若无?意地道:“上回王爷答应要送几顿蔡九叔的美食,还许我来定菜色,到如今,应当还有富余的吧?”
“还有两顿,你想吃什么?”
沈蔻闻言甚喜,“近日?忽然想吃道菜,是蔡九叔极拿手的,也算是道名菜,不知他?那位高徒会不会做。”她觑着江彻的神情,见?那位一副“尽管开口”的模样,壮着胆子道:“臭鳜鱼,王爷听说过吧?”
话音落处,江彻诧然抬眸。
快要落向棋盘的黑子被收回去,他?的神情有点微妙,“怎么会想吃这个?”
“臭鳜鱼好吃啊!蔡九叔还在的时候,每月里总要做上一两回的。”沈蔻说得理直气壮,瞧出江彻神情中?的僵硬与作难,心里的猜测蠢蠢欲动,紧追着问道:“他?不会……没?学吧?”
“那倒不至于。”
天底下菜色虽多,却是万变不离其宗,尤其他?手里还藏着蔡九叔的食谱,这么点菜色于江彻而言实在不算难。
只是那臭鳜鱼的味道……
他?迟疑着,见?沈蔻眼巴巴瞧过来,一脸馋相,到底没?忍心拒绝,只道:“明日?吧,傍晚给你拿来。”
“多谢王爷!”沈蔻喜上眉梢。
翌日?后晌,沈蔻午睡过后便去了寻芳水榭。
这地方桃李成阵,满栽牡丹,是春夏时节赏花的好去处,到了秋日?里,唯剩果实满枝,绿荫婆娑,比不得北边成片的银杏好看。
但这儿是去小厨房的必经之路。
王府里司膳的大厨房供着女官仆妇日?常之用,江彻的饭食都是小厨房单独操办的,沈蔻前世还曾远远瞧过。近来江彻送饭时,食盒里的菜色皆似刚出锅没?片刻,算来应该是小厨房里做了就?近送来的。
不管蔡九叔高徒是江彻麾下的侍卫随从?,抑或是他?本尊,既要去小厨房开火,都得从?这附近经过。
她只管藏起来守株待兔就?是了。
沈蔻坐在水榭里,将窗户推开条缝隙,拿出油纸里包好的蜜饯,坐着慢慢等。
日?影慢挪,香甜的蜜饯渐渐见?了底,周遭除了偶尔往来的王府仆从?,再无?旁的身影。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道峻拔的身影忽然闯入视线——江彻!他?像是刚忙完公事,神色冷肃,步履匆匆,身边连半个随从?都没?带,到了岔路后,拐上通往小厨房的那条小道,迅速走远。
沈蔻心里砰砰乱跳,悄悄跟了上去。
怕被江彻察觉,她跟得很远,途中?偶尔碰到仆妇侍女,也只做闲庭信步、观玩秋景之态。
快到小厨房附近时周遭明显清净了起来,除了鸟雀跃飞,并无?半个闲人。她借着假山遮掩身形,远远只见?厨房里门扇紧闭,炊烟袅袅腾起。明明到了给江彻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不见?半个人影往来,仿佛大厨独自一人就?能关门倒腾出整桌饭菜似的。
这情形显然是有猫腻。
沈蔻没?敢靠近,远远找个隐蔽的地方坐着,目光却时刻在小厨房上打转。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之后,厨房门扇推开,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开。
虽然早就?有过猜想,但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仍如重锤砸在脑袋上,令人震惊得几乎眩晕。沈蔻下意识藏起身形,回过其中?滋味时,整个人几乎僵在那里。
提出做臭鳜鱼时,她其实没?指望能在厨房门口将江彻抓个现行,只是想着那东西味儿重,江彻但凡在厨房碰了,身上终归会留下点味道。她只要远远盯着江彻的踪迹,若他?在去过小厨房的方向后无?缘无?故的换衣裳,八成是能印证猜测的。若不换衣裳,她细心闻闻味道,或许也能瞧出端倪来。
如今倒好,江彻近来屡赴厨房,熟稔的姿态大喇喇摆在面?前,就?差往脸上雕刻神厨两个字了。亦可见?,前世今生,所谓出自蔡九叔高徒的那些菜色,其实都是江彻做的。
但怎么可能呢?
江彻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向来倨傲冷硬,等闲连个好脸色都不肯多给她,怎会洗手下厨为她做羹汤?前世在王府外的酒楼外做菜结缘便罢,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许是兴致使然。这辈子他?却是性情大变,亲自到玉盘空设下圈套不说,还时时为她送上佳肴,连做臭鳜鱼这种苛刻的要求都未拒绝。
他?到底图什么?
琢磨了半天,她也能猜透背后的缘由?。
沈蔻几乎是飘着回到客院的。
钟氏见?她兴致盎然的出门赏景,回来时却似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甚是担心,忙问缘故。沈蔻呆呆看她一眼,前尘旧事交杂,成堆的疑惑挤在脑海里,一时间不知从?何?提起,只低声道:“待会若有人送臭鳜鱼过来,母亲帮我收了吧,就?说我犯懒,睡着还没?起来。”
说罢,飘回里间,躺在了榻上。
客院外,江彻此刻锦衣玉冠,身姿岿然。
因着公事太忙,前几回给沈蔻做完菜,他?都是径直从?小厨房来客院,免得绕路耽搁。这回么,鉴于臭鳜鱼的味道实在浓烈,哪怕他?过去时大厨已将食材都备好了,残余的味道仍不算愉快。他?毕竟是皇亲贵胄,即便浴血杀伐,多惨烈凌乱的场面?都经历过,到了京城里,何?曾碰过那东西?
但他?既然答应了沈蔻,总不能半途而废。
一道菜坐下来,江彻感觉整个人都被熏出了臭味儿。
遂回书房换了身衣裳,顺道拿两桶水冲了冲,才整冠往这边过来。
谁知道到了客院,却不见?沈蔻的踪影。
倒是钟氏殷勤迎上前,行礼笑道:“承蒙王爷收留,我们母女两个在王府叨扰这么久,已是失礼了,如今又?劳烦王爷送菜,着实让人惶恐。蔻儿年?纪还小,偶尔行事没?个轻重,王爷不怪她胡闹也就?罢了,何?必亲自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