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贺家夫妇(5)(1 / 2)
6、
渊玄的笑绷在脸上,绷得他腮帮子疼,在心底骂了声臭鸟,硬着头皮转身开门。
嘎吱,木门敞开,天光照入阴暗。
一家四口,阿婆,丈夫,妻子和小孩,都死了。
屋内陈设狼藉,看上去像经过一场洗劫,桌凳砸倒,瓷器摔碎,血水流的到处都是,已经干涸了,那三人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神情保持着死亡时一瞬间的扭曲。
一把翠绿泛黄的玉簪插在男人胸口,它似乎吸饱了血,周身流光溢彩,间或泛出几缕嫣红。
正是先前在大街上讹诈方兰舟的一家人!
凌胥伸手,玉簪嗡嗡抖动,两息后,心不甘情不愿飞到凌胥手里,凌胥那手虚虚一握,玉簪化作齑粉,粉末扑簌簌飘落在地。
渊玄的脸色跟着冷下去。
这玉簪有邪性,邪物者,攀附于凡人神智,暗示他们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比如催动杀伐。
渊玄几乎能想象到,男人兴高采烈地拿着讹来的玉簪回家,没想到,突然发疯,杀了全家人。等他怆然醒悟,痛不欲生,一把簪子刺入自己心口,同归于尽。
“昆仑戒规,不可存害人之心。”凌胥神色冰冷:“知罪?”
“……”渊玄浑不在意,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他没拍巴掌夸一声死的好,都算他渊玄有涵养。
渊玄退后半步,干干地笑:“怎么,师尊要代他们向我讨回公道…唔!”
他话音未落,头顶无形压下一股重力,仿佛整座小山倾斜而来,压得他两腿一弯,扑通跪地,渊玄粗重地喘气,胸口憋闷,额头涌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凤凰神威,这世间,除了承天宗的老宗主方无名,还有谁能抵挡一二。
若是一般人,此刻已经跪地求饶,长呼仙君饶命。
但渊玄就是没动,他挺直脊背,咬紧上下两排牙,咬得过紧,牙根泛血,他尝到嘴里血腥气,两只膝盖死死压进身下土泥地,生生嵌出坑来,肩胛骨几乎在重压下断裂。渊玄猝然抬头,盯住了凌胥。
他是虎狼,总有一天,要将这臭鸟撕碎。
“我何错之有…”渊玄冷笑:“是他们要拿…这玉簪…”他喘不上气,猛然弯下身,两掌撑地,豆大的汗珠子沿侧颊滚落,卷入黄泥。
“顽劣。”凌胥冷声道:“教你修炼,是为护苍生。你生害人之心,且不知悔改。”
苍生?渊玄低低地笑起来,嗓音沉闷:“师尊胸怀天下…我是小人,谁犯我,我杀谁!”
一道鞭子凌空挥下来,凌胥不用鞭,但这不妨碍他以仙气化鞭,空气化成的鞭子抽得渊玄大声嚎叫:“贱人的命是命,我渊玄的命就不是命吗?!”
后背灼烧般的疼。
凌胥最后那鞭未曾落下,在半空弥散,凤凰冰冷的眼珠居高临下看着他:“邪恶自有天道来惩,正义自有天道来彰。用兵之人却将兵挥向平民,你一时之念,害死无辜妇孺,罚你跪此三天,仔细思量。”
说罢,拂袖而去。
凌胥这种人,满脑子苍生正义,人家把洗脚水泼他脸上,他都会说,等着让老天爷惩罚他。什么玩意儿?!自己受的委屈不该自己报复回去吗!
他凌胥宽宏大量、胸襟广阔,呸!渊玄啐掉嘴里血沫,前世杀方兰舟的时候,怎不见他怜惜人命?
方兰舟回来的路上正与凌胥撞见,匆忙稽首,凌胥似乎有些累,这是极少见的,紫微君巍巍高华,怎会露出倦意。
“你怎么回来了?”凌胥问,方兰舟一愣,收回思绪:“师尊,师弟今日将玉簪赠与那户人…皆是因我,我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凌胥没说什么,摆摆手,越过他,走了。
方兰舟大步流星去了农户家门前,暮色沉沉,渊玄不甘不愿地跪在那儿。
他想站起来,竭尽全力,膝盖也不过离地一寸,又被无形中的神威压回去。
渊玄气得口不择言:“臭鸟,总有一天本尊操得你叫爹!”
方兰舟:“……”
“师弟。”方兰舟在他身边跪下:“师尊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惩你,也是为你好。”
渊玄没想到他去而复返,还跟着他一起跪,心里顿时生上无尽酸楚,前世,也只有方兰舟在他最落魄时陪伴他,渊玄吸吸鼻子,闷声道:“师兄,你回去,不必跪这儿。”
“应该的,我没能及时阻止。”方兰舟总是温柔地把错责揽在自己身上。
渊玄咧开嘴,笑了下,小声嘟囔:“凌胥纯属脑子有坑,这家人自己把玉簪拿走,是死是活凭什么算到我头上。”
“道法不可用于寻常人。明知危险,咱们也不该给他,若那邪物凶悍如今日的□□,又该作何处理?”方兰舟语气轻柔,像教导弟弟莫要误入歧途的兄长,遵遵细言:“连修炼之人都应付不了的东西,倘若为祸人间,天下大乱,咱们难辞其咎。”
“况且…”方兰舟怅然叹气:“九州一宗两门三世家,四海八荒,都盯着咱们承天宗呢。”
承天宗身为下修界执牛耳的宗门,所谓枪打出头鸟,一举一动都有各家的斥候盯守,盼着他们承天宗出错,再群起而攻之,抢夺鬼门,威震天下号令四方。
从来人间追名逐利权势纠葛,世俗窠臼,不是修仙就能免去得了的。
遥想前世,渊玄率兵攻打昆仑承天宗,只靠他的妖魔鬼怪军团么?不,还有不少世家暗中帮忙,他们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渊玄瘪嘴,不说话了。
方兰舟又笑:“不过略施惩戒,无碍。只记得以后莫再冒此凶险。”
日落月升,天色彻底暗下来。
两个人忙活了一整天,都没吃晚饭,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响。
方兰舟站起身:“我去弄些吃食。”
渊玄舍不得他,方兰舟只离开半步,他心里便惴惴不安,他总是忘不了前世方兰舟死在他面前。方兰舟刚站起,渊玄便攥紧他手腕:“师兄,我不饿。”
方兰舟看他依依不舍的模样,两边眉毛委委屈屈地皱成八字,不禁笑出声:“怕黑啊。”渊玄鸡啄米似的点头,方兰舟想了想,跪回去,逗小孩的语气:“好,师兄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