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嫡女(十七)(1 / 2)
酒饮微熏,卢娘子款款撤下空杯盘。酒虽不醉人,但也需要好茶醒脾,此地风俗历来便是如此,卢娘子收拾干净桌面后,很快将新鲜的果茶并两盘玫瑰酥端上矮桌。
茶是晚霞红,却澄澈无比,白瓷衬着一叶橘皮,不由得让人联想起美人额间那两点花钿。尹渊抿了小口,颇有些心旷神怡之感,前提是如果顾慈也忙着喝茶不开口的话:“妹妹那边也有消息,公子愿不愿听?”
尹渊眼睫一动,顾慈想起那夜他随殿下回到府中,八角琉璃灯的光影里,他怔怔看着殿下从暗纹交领的衣料上扯下一枚来源不明的蝶状胸针,睫毛如薄翅轻颤,眼底清光明明灭灭。
“说来听听。”
“其实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顾慈大口嚼着玫瑰酥,些许碎末子沾着胡须,八卦使他兴致盎然,“就是他们将军府的三小姐同那位嫡小姐颇不对付,这才接回府里约莫半个月,不知怎么就和国舅爷的公子好上了。”
尹渊表情有些失望:“就这?”
顾慈道:“是啊,所以我说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顾慈说完,将最后一口玫瑰酥咽进肚里,端起茶碗时偷偷觑着尹渊,终是没忍住试探道:“公子你……觉得那位嫡小姐怎么样?”
顾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掏心窝子说,假如自家殿下真的对将军府嫡小姐有意,他挺乐意四肢并举支持他,那小姐虽身子骨有些弱,但在京中颇有才名,且容貌不俗,尤其让人易生好感。
可惜自家殿下什么都好,独独在情之一字上,是个就算拿椰子也砸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尹渊回得言简意赅:“好。”
果然……
对于此类问题,尹渊的回答无非就两种,好或者不好。顾慈觉得自己仿佛又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却又听尹渊反问道:“你觉得呢?”
“啊,啊啊……”不知是不是茶水有些烫,向来冷冰冰的顾统领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心里还竟莫名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这……依属下看吧,沈大小姐这个人呢……”
为了殿下的终身大事,顾慈极力在脑子里搜寻合适的形容词,手掌来回搓着大腿,只怪他书读的少,词汇量格外匮乏,偶然抬头见那些悬在湛蓝天空下的风筝,突然福至心灵,指着其中一只京燕道:“大概就如同那只纸鸢一样……”
瘦弱瘦弱的,却又觉得很明媚……
此时日光煌煌,格外蛰眼,尹渊甩开折扇往额上一遮,循着顾慈手指方向望去。
形色各异的风筝点缀苍穹,尹渊的目光落到桃花庵附近的一只风筝上。
大鲶鱼体型胖大,色彩夸张,两条长带子在空中舞得何其招摇,将后面那只小京燕挡了个严严实实。
尹渊撤回目光,两条俊美的乌眉拧在一起,十分不解:“你对她误会是不是有点大?”
顾慈眨巴眨巴眼,有点小失望,“啊?是吗……属下还以为公子也是那样觉得……”
尹渊今日外出除了例行来此尝尝卢娘子的酒,还要去桃花庵探望应机师太。当年尹渊生母被诬陷时,幸而应机将他收留庵中数年,避过皇后眼线,才让他免遭劫难。
顾慈付了账,小跑着跟上尹渊。拂开挡路的花枝,上空一只红红火火的风筝急转而下,好巧不巧,一头扎在尹渊面上。
“哎呀,小姐的纸鸢本是最有潜力的,怎就忽然跌了?”连翘拿着摇车慢慢回线,沈俏却乐此不疲,她将裙裾挽起打个结,拂开花枝沿着棉线一路寻了过去。
连翘收着线,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桃林深处,沈俏看见一白一黑的两道人影,她的大鲶鱼此刻正被身量高挑的白衣男子单手拎起打量着。
靠近一步,沈俏的小心脏又开始抽抽疼起来,她当下便知那二人的身份。踏出的步子被慢慢收回原地,暗叹了一声时运不济,沈俏正想原路返回,忽听白衣人点评道:“这纸鸢丑得真别致。”
沈俏双眉一跳,这人声音是说不出的好听,而这句点评也同样是说不出的欠打。
幸好她早知尹渊是个不解风情之辈,纵是心里有些许不适,也没有去计较的必要。
刚撩起裙摆转身,顾慈毫无感情的声音飘进她耳朵里:“站住!”
沈俏无力地闭了闭眼,振振衣袖,再次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前盈盈一拜:“臣女竟不知是殿下到此郊游,多有惊扰,还望殿下海涵。”
“沈小姐不必多礼。”尹渊的目光落到沈俏的系了结的裙裾下,缀着珍珠的鞋面泥渍点点,洁癖让他眉头一皱,“沈小姐这是踏青还是玩儿泥巴去了?”
沈俏尴尬地提脚后缩了半步,硬着头皮回答:“臣女……刚不慎踩水坑了。”沈俏垂着头,眼睛也微微垂着,卷翘的睫毛一动不动,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凄艳摄人,乖乖巧巧的,就连眼尾的小黑痣也透着一股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