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2 / 2)
她写?完奏疏,又给?秦左仆射写?了一封信。从前?,宁和与还是秦司空时的?后者通信时,信中总是谨而有礼,互相官职以称,除公事之外再无多一语。只除了这一回,她开篇便写?“秦兄”。第二日,快马疾传。将这一奏一信带往遥远的?北方?京城。奏疏自走的?是官驿,信则是宁和自掏腰包送的?加急。费用不?便宜,害她一连吃了三?日的?素。
宁和这一封奏疏,若说引起轩然大波那确言过其实,但倒也有些反响。她自任官以来,平素为人低调,朝中初时瞩目,后来渐渐也就不?再过多留意。这还是宁和作为大赵开天辟地头一位女官员,在朝中发出的?第一回声音,还在如此敏感时刻,可谓是锋芒毕露。
天下有识者见了,皆称她此举实在殊为不?智。唯有如今的?秦左仆射听闻后,于?中大笑三?声,称恨不?能引宁越州为兄妹,实乃生平一大憾事!
同年末,大赵国丧,新君践祚。继位当年,罢免以秦左仆射为首变法相关?人等,尽废新法。
宁和身在越州偏远,第二年年初才有贬谪旨意传来,贬她为横山郡守。这横山郡地处程州,也是偏远之地,不?过与越州一南一北,几乎相隔了整个大赵。
卸任那日,宁和只带了已都一人,一架木车,缓缓驶离越州州城。木车之后,跟着的?是长长的?、千里相送的?越州百姓。哭声连山野,车辆每过,夹道长跪叩首之人有如风过原野、草低成浪。
宁和坐在木车中,听得外头乡音如海,神色寥寥,双目微阖,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声音终于渐渐没了。宁和长叹一声。
人事已尽,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闭目许久渐生疲惫,便当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宁和忽听得耳旁一声“大人”,睁开眼,发觉车子停了,便道:“怎么?”
她掀开帘,就见前?方?道旁停了辆金漆大车。车前?双马,车旁侍卫成群,车上红底黑字旗,旗上斗大一个“西?河”。
宁和怔了怔,面上露出几分复杂来,随即轻声笑道:“原是故人来。”
车帘卷起,走下一朱裙妇人,正是当初的?西?河公主。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老了,金钗之下,已是满头华发。
“我总该来送你一场。”西?河公主道。
两车缓缓并行,宁和与公主相对而坐,皆想起从前?之事,对方?年轻时模样历历在目。万分感慨于心,反而一路无话。
许久,才听西?河公主道:“三?月初一,秦石让在河东启垣县病逝了。”
宁和当即浑身一震!
秦恒昌,字石让,正是那位前?司空、左仆射,先帝时的?变法发起人。
骤闻此讯,宁和霎时间心头大恸。只觉少时寒窗苦读,科考几番辛苦,八年呕心沥血,都随着秦兄这一逝,汇作滚滚情绪冲荡胸间——惜哉秦兄!痛哉秦兄!
再加今日满城百姓哭送,那哭声似锥般砸在心头。宁和不?悔,她只是不?甘、不?解、无可奈何。不?甘心血之系变法未成,不?甘未能使一州百姓尽皆安乐,不?甘自己所能所做如斯有限;不?解为何利国利民之举举步维艰,不?解上苍时运为何叫秦兄如此大才心志难酬,不?解自己此后所向?何方?!无可奈何,为之奈何!
种种心绪激荡心头,宁和本?就极瘦的?身躯颤抖不?已,片刻后竟当场呕出一口血来。那血溅在草地上,青草顿枯。
圣贤之血,草木同悲。
已都惊慌失措的?呼喊,西?河公主喝令停车之声,这一刻忽地都在宁和耳边远去了。她只觉得胸中这股悲意似在沸腾,无能为力之感似在烧灼,不?解之感似在喝问——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抚上胸口,双鬓斑白的?头颅仰起,双目湛湛,直视青天!
这一瞬,一股浩然清气自宁和手心之下油然贯生,随即猛地充斥开来,须臾间将她整个胸中填满。
而就在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蹲在树间打?盹的?青衣道人骤然睁开眼,险些从树梢上跌下来。
那道人豁然坐起,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什么?!入道了?!”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拍上一拍,便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上奔下来,落地正好看见宁和坐在车轴之上,反手从胸口掬出一抹朦胧白光,而整个世界从这抹白光之处开始崩裂的?一幕。
那道人望着满天纷纷扬扬的?茫茫碎片,神情也跟着崩裂了,捉着袖子喃喃道:“贫道守这梯子一千二百年了,头一次见这种人。幻境,她堪不?破,在里头认认真真活了快有十年。入的?是名利之幻境,却?生生快把自己折腾死?,这算哪门子名利?!这人心中到底何为名利?最为离奇之处,她明明已将前?尘尽忘,竟又以凡人之身在这幻境里再入道了一次,引得幻境崩塌——闻所未闻,贫道真真是闻所未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晚更嘛,长了一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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