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三年(2 / 2)
往年到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御驾都是要往西山避暑的,虽说去年因为太后薨逝,行程被取消了,可京都的教养的贵妇们却没有想到,今年的西山行仍旧被取消了。
原因乃是在御驾即将启程去西山前两晚,京都竟下起了暴雨。
北方的雨不像南方的雨那样细密缠绵,温婉柔情,这里的雨一下就像是天被拳头捅了几个大窟窿一样,雷霆霍霍,闪电齐鸣,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打在石阶上“啪啪”作响,院外的花草亦是被打的枝叶凋零、残枝乱叶满地狼藉,雨水落在地上,更是很快便汇聚成一条小小溪流。
这样的雨原本钦天监也预警出来了,却是猜测最多不过下三天,却谁也没想到,竟是接连下了七日的暴雨都没有停。
京都从大魏立国后,史书记载上从没下过这么大雨水,不仅冲垮了民房,更有大风呼啸,不知吹折了多少花木。
雨水就这样下着,天光一日不见晴,若是再这么下下去,不仅很多田庄被淹没,民居被冲垮,怕是护城河都要遭灾。
弘远帝最担忧的那间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在暴雨冲刷京城的第八天,环绕整个京都的护城河终于满溢而出,竟淹没了足有千余亩的农庄,淹死了足有几十户良民,这还不算,暴雨虽没有冲垮护城河两岸的护防,然到底因为水流量颇大,激起浪涌澎湃,护城河下的震龙石竟是被触动的开始松动了。
护城河下有震龙石,传说乃是历朝历代开国时上天投下的石头,意为派真龙护守国家,然若是震龙石松动,护城河下的龙气溢散,这是大魏国祚将尽的征兆啊。
弘远帝焦头烂额的处理着事情,朝臣也都不得闲,天天提着脑袋过活,忙的脚不沾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南的灾情也陆陆续续传到了京都。
江南百姓失去居所,更有奸商抬高物价、伙同官府榨取最后一点民脂民膏,百姓不堪其负,终于揭竿起义。
这时候正值七月天,江南的百姓却苦的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庄稼被长达一个半月的梅雨毁于一旦、颗粒无收;这还是夏日,若是到冬天,简直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此时再想起早先听说的大魏会有三年灭顶天灾,俱都开始怒骂上天不仁,皇帝昏庸。
他们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了,何况三年?
可钦天监虽说没有把暴雨要下多少日的具体时间算对,然有关天灾三年的言论确实真确无疑。
因为,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大魏当真开始了建国以来最艰巨的三年。
夏日的暴雨,冬季的暴雪,初春的霜冻严寒和长达半月时间的降雨;到了又一年五月时,眼看后来补种的稼穑长势见好,说不定今年能有个丰收年,家人可勉强迟钝饱饭,可一夜之间鸡蛋大的冰雹从天而降,将百姓们所有的希冀和期盼全都碾做尘烟。
街头俱是买儿买女的人家,或是卖身葬父的穷小子大姑娘,俱都被上天逼得无路可走,人人枯瘦如柴。
草跟树皮也慢慢绝迹,失了救济的南方百姓就如同过境的蝗虫一样,一路从东南禹州等地往较为繁华的苏州和京都方向进发,然大多数却又在半路上加入各路叛军,一路烧杀抢掠,想要在这泯灭人性的世道活下去。
这样的年景一过就是三年,三年时间果真如同当年钦天监的院监所料那样,天灾灭顶,将早先好好一个还算富庶的国家弄的民不聊生,国境内战乱四起,边境上烽烟不断。
偌大一个大魏国被分割成数部势力,南方诸州府险些脱离了朝廷的控制,然而,即便有州长管和官兵镇守,各路叛军雄起,也弄得官府苦不堪言,在屡屡攻击下,城无粮无人,后方更无接济者,就是这样的境况,多处州府接连失守。
大魏弘远三十年,这是弘远帝登基后第三十个年头,同样也是大魏国国内境况最惨淡的念头,这时候朝廷诸武将俱都被派遣出去剿匪或去边境打护国战,弘远帝在三年内老了足有十多岁,现在脾气暴戾,满头白发,性格阴晴不定,朝堂上一片风声鹤唳。
弘远三十年春,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却也是百姓依旧苦的连树根都没得吃的时候。
京都往日最辉煌的朱雀大街上,诸多难民乞丐都在排队等着京都几家勋贵府邸的管家来施粥,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却静悄悄的停在距离粥棚不过百十米远的一处僻静的偏远胡同里。
从车上下来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容貌雅致,眉眼隽秀含笑,透着浓浓的书卷气,看起来像个脾气好的清贵人家的书生子弟;然看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不时咕噜噜转上两圈,满透着压抑不住的狡诈和慧黠,便知这小少年绝不像他显露在外边的那么温润无害。
而再观他身上朴素的衣着,看似简单清素,针织布料却都难寻,明显一看就非常物,又有他举手投足都透漏着良好的教养,便知这最少也应该是个勋贵子弟了。
“婶婶,劭儿,这里没人,该下车了。”
车内妇人慢慢“嗯”了一声,一个清脆的童声却在此时响起,“娘亲,孩儿先下去。”
“去吧,慢着点。”
“是,母亲。”
伴随着小童儿这句亲昵的回答,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小少年在此时已经忍不住挑开了车帘,钻出马车。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