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日记(一)(2 / 2)
我想起上次来,后园的杏树上长满的杏子了,推开后园发黑的木门,杏树只剩满树薄薄的绿叶在风中摇摆。我使劲仰脖瞅,指望找到一两颗残漏的果子,可是树上满眼望去只有绿色。我上月来看到的一树青杏,已经变成桌上的一大盘杏仁了。在上海上大学那四年,我几乎没吃过杏子。杏子不便于存储运输,南方没有卖的杏子,而我每次假期回来早过了时间,这次回家又落空了。大哥的小儿子勇勇赶在下午上班前来看我,他从小就是善良、乖巧的孩子。去年技校毕业在工厂上班,大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我爸也没白疼他。他长得眉清目秀,也特别招人喜欢,我每次回家镜头里都不会少了他。他脸上刚刚褪去青春痘的影子,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旅游鞋,很潮的一身。大哥的儿媳也来了,她大概有关节炎,穿着厚外套,戴着一顶粉色布帽也听好看,我给她正儿八经拍照她笑得很僵,拿开相机倒是捕捉到她的笑脸。妈妈说给她一百元让买件衣服穿。
午觉起来,小姐姐提着一大包菜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拉她去爬山虎墙下拍照。横的竖的,特写的、全身的,背靠花墙站着做沉思状的、在花下仰头做陶醉状的。给她拍完我再当主角,角色转换,背景也变换成其他绿树、竹子,尽情留影了一通。连伸出花园的一丛海棠我们也没放过,坐在海棠边的地上拍照。我当然还给院墙和爬山虎拍了特写,真后悔没带相机导线,不然我可以传到空间,让更多朋友分享我的喜悦,感受我家院子的清凉。在墙外正摆POSE,隔壁的阿姨蹬着三轮车过来,我立马拉她下来,给她拍照。镜头里她笑得好羞涩啊,年轻时甩着两条长辫子的她多好看呐。当年她是隔壁姑姑丝毯厂的巧手同伴,被叔叔一眼相中。这么多年风吹日晒,只剩粗壮的身材、黑脸膛和一双大眼睛了,头发也早是花白的短发。阿姨回家,我拉着姐姐去她家,给隔壁婆送我上次来给她拍的照片,也顺便捎了一盒同事结婚的喜糖。心形的小铁盒既好看又喜兴,喜宴上人家弃之不要的盒子都被我收罗,送给老家亲友,吃完喜糖小盒子留着装东西也不错啊。不过我得申明是派发我同事的喜糖,我是沾着喜气了。
对了,说到喜糖,我想起单位的小妹妹今天去领结婚证了,先恭喜下她。她回短信说原本是喜事,和领证的姑娘大吵一架,人家叫嚣要整死他们,把他们的资料扔到地上。天哪,衙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都整治多少年了,面对一对满脸笑意、心怀甜蜜的新人,说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就不怕遭报应吗?我劝慰她领证是好事,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衙门里都是那副嘴脸,能和她这么温柔、好脾气的姑娘发火的,就当是吃错药的猪吧,别当人一般见识就好了。
隔壁婆拿着我给的糖盒、照片,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看到她家长得更青翠的竹子,盛开的扶桑花和九月菊(嗯,是叫这个名字,可是现在七月就开了。)果实累累的梨树和李子树,我忙返家取相机。给婆和阿姨在她家拍几张多好啊。她家的李子树显然是新结果的,枝杈还是一枝一枝,没有连成盖呢。李子一个个通体发紫,排排坐、吃果果似的,横着挤在树枝上,脸上都抹着一层白霜呢,实在太可爱了,我也忍不住想捧着树梢的李子留影。小时候我妈说“李树下别摘帽,瓜田里别脱鞋”,哈哈,我这是明知故犯了。我弟要不急着砍掉我家的老李子树和葡萄藤为盖楼腾地方,我这次来也可以吃到院子的李子了。我家的李子核特别小,味道非常好,可惜现在只剩一堆干柴了。阿姨提着一把大剪刀,推着三轮车要出门,才知道她现在要去剪豇豆,她刚才已经塞给我两把了。种地真是辛苦啊,我都等着吃晚饭了,她还要顶着斜阳准备明天上街卖的菜呢,我大哥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忙乎呢。我忙拍下了她站在三轮车边、提着剪刀的身影。“劳动的女人最美丽”,这句“三八节”常用的祝词她肯定不知道,在我眼里已经失去风采的她依然是美的。
瞎忙了一天,也上网看看外面的世界。用天翼上网卡,老家的信号不太好,在QQ上还没给老公汇报几句就掉线了。弟弟一家三口来了,我看着孩子在门外闪了一下却没进门,出去探看,才发现小家伙正在墙根下撒尿,被我逮个正着。好啊,在家里多讲究卫生,才长得水池高就知道用洗手液洗手,奶奶每次给她喂饭手里都得拿着纱布,一滴汤滑到下巴都要先擦了再继续吃的孩子,到奶奶家就随地大小便了。他一进门直扑电脑,我知道他早就拥有自己的QQ,但不到十岁的小人儿显然不是为了聊天,直奔游戏主题。我竟然从不知QQ有游戏天地的,马化腾肯定该怪市场推广人员失职了。可惜网络信号不稳,他下载半天的“胡莱三国”,到底还是没完成。
晚饭妈妈原打算炒菜,我交代她晚上就简单吃点,我平时都不吃晚饭。酿皮、凉粉端上桌,人还没吃苍蝇已经闻着味先盘旋而来。隔壁婆端来了米汤,看着空间里朋友在我“趣说天水话”里的留言,奇怪我的脑海里怎么又那么多东东。哈哈,我这会儿吃着家乡饭,脑子里又汩汩流出更多经典的天水话。
晚上给编辑校友的信还没发出,已经有蚊子抢着要先睹为快。可惜还没等它看清,我两手一拍,摊开双手,只剩一小搓黑末了,它看到的小秘密也永远烂在肚子里了。
九点钟妈妈已经洗脚准备歇息了。去院子角落上厕所,满天星斗,万籁俱静,或者也许有虫鸣我听不见吧。只看见黑魆魆的树影,一只麻雀从树梢掠过,静悄悄、黑乎乎的大院子还真有些害怕呢。我从小其实就很胆小,晚上去茅房一直是让我害怕的事。爸爸在院子里和厕所都安了灯,但我还是不敢壮着胆子去厕所,现在也没长多少出息。
早早和妈妈上炕,歇息一天的疲劳。我妈爬上炕,拉好窗帘,坐定之后取下墙上的日历,翻上去一页。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七月二十日已经提前到来。妈妈点完白内障眼药水,我也才想起点眼药膏。手术之后眼睛经常干涩,医生交代要点眼药膏,不然易发角膜炎。关灯之后真的是一团漆黑,只有闹表发出一点莹莹的光。记得上学写作文形容漆黑用“伸手不见五指”,现在的黑却是伸手不见胳膊,也不见手掌,更别提五指山了。只是一层布窗帘,都用不到遮光窗帘呢。
妈妈在弟弟家时曾经误把滴鼻水当做眼药水,差点没把眼睛磨坏,哎,真是老眼昏花了。我给她拿了同事结婚装喜糖的小袋子,袋口收松自如,眼药水装进去,放在枕边摸起来也方便。以往我自己的眼药水经常滚到哪去都不知道,总要翻起枕头寻找,这个旧物利用很让我得意。
回家第一晚,很快入梦,在静静的黑暗中躺在妈妈身边,睡得非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