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所谓Free（1 / 2）
当山崎宗介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
以六号泳道的七濑遥，难以横越的领先式触壁为终局。
周身躁动的水域也在对方抵达终点的一刹那恢复原状，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恍惚间,山崎宗介只看到了那名已经取下泳镜和?泳帽的少年,蓝黑色的发丝被水浸润，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对方姿态闲适地撑着壁面上了岸，似是漫不?经心地往后一瞥，面容沉静,眼中无?波无澜，仿佛连同山崎宗介在内的所有被他甩在身后的人都不配称之为他的对手。
——在那一瞬间,山崎宗介感受到了由四肢开始逐渐蔓延到全身的，深深的无?力感。
——这是，令人战栗的强大实力,带来的绝对压迫。
与此同时自内心攀升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直击灵魂的渴望。
——他想要赢过这般强大宛如神祇的七濑遥。
——他想要……七濑遥的眼里能映出他的身影。
“嗷嗷嗷嗷！”
“破纪录了，破历史纪录了！”
“卧槽那个六号泳道的何方神圣,其他人跟他仿佛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已经超过国中生的水平了吧？”
“遥这家伙,跟我比赛的时候还?没有拿出全力吗？”桐岛夏也嘴上这么说着,肢体却诚实地升起颤栗,搭在栏杆上的右手不?知何时盛满了虚汗。
红棕色的眼眸里，涌现出的是浓浓的战意。
啊啊，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么强大而富有才?能的泳者,而且就在岩鸢,就在游泳部,就在他的身边。
这可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七濑遥对周围的呼声已经习以为常，就像以往每一次比完赛之?后一样,他神色自若地上了岸。
接下来还有一场接力赛。
“七濑！”
正当七濑遥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队友时，其他赛道的选手终于陆陆续续地上了岸，其中最快的一个自然是他隔壁泳道的山崎宗介，他迅速爬上岸，抓住了将要离场的七濑遥的手腕。
七濑遥回过头，看到山崎宗介的时候还?诧异了一瞬。虽然他有意控制了速度，但对方能这么快地跟上来还是令他有些意外的。
果然，对方那坚韧的性子即使是在国中时期也已初步体现。
坚定的心性，是竞泳世界中不可或缺的珍贵品质。
蓝黑发的少年看过来，在山崎宗介看来略有些纤瘦的体格实则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以及手下微凉细腻的肌肤触感，让他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但他很快稳定心绪，“…七濑，我承认你的强大。但是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七濑遥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视线下移落在对方抓住他手腕的右手上。
拉得他还?挺疼的。
山崎宗介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刚才?情急之下他忘记控制力道，只好低声道了句：“抱歉。”
摇摇头示意没事，七濑遥转身离开。
这次不用他费力去寻，他下一场的接力伙伴们早已在入口处等待着他。
椎名旭最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狠扑抱住了凯旋的蓝黑发少年，心中的激动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个字，“遥！”
橘真琴、桐岛郁弥也围了过来，神情激动，语无伦次。
“记录…历史记录！”
“遥（HARU），果然在水里是最强的呐！”
七濑遥无奈地任由他们围在中间，向来冷淡的心绪因身边这些人的存在，多了些暖意。
这就是，他不?会离开竞技游泳这个残酷又美丽的世?界的，理由之一。
……
回到后台休息了一会儿，游泳部的前辈们趁此机会一一来道了贺喜，直言没想到七濑遥等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椎名旭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前辈的夸奖，只会傻乎乎地摸着后脑勺笑。
桐岛夏也和?芹沢尚也聚了过来，忍不?住狠狠地挼了几下七濑遥的脑袋，少年柔顺的蓝黑色发丝被他们揉得乱糟糟的，“接下来的接力比赛也漂亮地拿下吧！”
“遥，郁弥，旭，真琴！”
桐岛郁弥难得对自己的哥哥有了真实的笑容，然后，像每一个弟弟比赛前会对自己尊敬的长辈保证的那样，口吻笃定又带着点别扭：“……那是当然的了。”
升上初中以来，这是自家弟弟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除了生气和?冷漠之?外的其他表情，桐岛夏也一时间既惊喜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动，“嗯，要加油啊郁弥！”
一年级组的混合接力如期举行。
“接下来举行的是400米男子混合接力。”
混合接力赛与个人赛相比，多开放了两个泳道，包括七濑遥四人的队伍在内，一共有八支队伍参加了这场比赛，这次岩鸢中学的泳道是第五道。
山崎宗介没有参加接力赛，当然，他一般也不?会参加这类比赛，因此只是坐在观众席位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场比赛。
他放在斜挎包上的手掌无?意识地收紧，七濑遥……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对方的实力会是如此碾压式的强大，即使松冈凛每次跟他提起这个人都是一副“遥这个人简直就是天才?”的羡慕又自豪的口吻。
直到今天的这场比赛。
虽然自由泳不?是山崎宗介的专攻，但他无?法用这个借口欺骗自己，催眠自己这只是一次意外，一次输赢代表不了什?么。
当一个强大到周围的人都只能望尘莫及的程度，那么所有的借口都无处遁形。
更何况，逃避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只有正视这份远超于他的强大，他才?能继续前进，才?能与他共肩，才?能……进入七濑遥的世?界。
——七濑遥，是他必须要越过的壁垒。
山崎宗介蓝绿色的眼眸中，盛满了连自己平日里稳重性子不?相符的浓烈情绪。
那眼神，不?像是对一个之前并无好感的人，也不?像对一个打败他的强敌应该有的。
更像是，求而不?得的渴望。
泳者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追逐这般的强者，但属于人的欲望却让这份渴望，逐渐变了质，在他尚未察觉的内心深处。
“真琴，加油啊！”椎名旭握紧拳头打气道，混合接力的第一位是橘真琴，虽然他们已经练习过无?数遍了，但一到这种正式时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真琴的开头对于整个队伍来说，是很重要的。
“第一棒就交给你了！”桐岛郁弥紧张又兴奋地说。
橘真琴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两颊，竭力使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这是，他和?遥升上初中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比赛，与新的同伴一起。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觉得比刚才?的个人赛还?要紧张。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接力赛，也是新的开始的象征，他，想让遥看到更多的、属于他们的可能性——他们共同创建的风景，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时候看到的风景，这次也能让遥看到就好了。
第四棒的七濑遥站在队伍最后方，目光落在前方的三个充满活力的伙伴身上，晶蓝色的眼眸中染上点点柔和?，眼底像是有揉碎的星光，明亮而温柔。
——这也许真的是水之?神的馈赠吧，让他再一次亲身体验这些，与同伴们度过的、值得用一生去铭记的快乐时光。
七濑遥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身边的人或物。
在很多人看来，七濑遥也许就是特立独行的天才，实力强大、话不?多、表情少，周围的俗事杂物丝毫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实际上了解七濑遥的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柔软、很在意朋友想法的人，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做得更多的是倾听和行动。所以时刻都能读懂其内心真实想法的橘真琴，对七濑遥来说，才?是这么奇特而不?可或缺的特殊存在。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橘真琴，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仍旧会被七濑遥此人特殊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少年乃至成为青年的过程中，其静默中展现出的强大力量，拥有使人心甘情愿折服的神奇魔力，无?形之中成为了许多人的导航和前进指南。
七濑遥得承认，这份馈赠他很喜欢。
虽然他不?知道现如今的“七濑遥的存在”的蝴蝶效应会带来哪些改变。
也许未来的大家道路不一定相同，也许会因为各自的理想分道扬镳，但他衷心地感谢着这些时光曾经存在过。
这些深藏在记忆宫殿的回忆，即使在未来的日子里反复回味，也永远不?会褪色。
周围骤然翻起的欢呼热潮打断了七濑遥缥缈的思绪，将他扯回了现实。
“啊啊啊领先了！”
橘真琴的第一棒交接得很顺利，惊人的速度与个人赛时展现出来的相差无?几，很快以领先一截的优势换到了桐岛郁弥。
“冲啊冲啊冲啊郁弥——”
“加油加油加油郁弥——”
个人赛时一年级生压倒性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岩鸢中学的士气，面对后辈们最后的混合接力，他们表现出了极强的魄力和?凝聚力，口号前所未有的洪亮统一。
桐岛郁弥不负众望，很好地保持了最开始的优势，流畅的入水、起伏，看得台上的桐岛夏也罕见地失去了部长的稳重，变得神色激动，颇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自豪感。
后面几个部员看到部长对自家弟弟这副难得直率的表现，偷偷地笑了。
红发少年眼睛紧紧地盯着返程的伙伴，每根神经都在绷紧，而后又在身后少年淡淡的一句“放松”中，身体先过意识地执行了这个指令。
嘿嘿，突然就觉得不?紧张了！
椎名旭的脸上重新挂上自信的笑，紧张的心绪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越来越近的距离上。
——快了，更近了！
就是现在！
“旭！”
红发少年纵身一跃，与前一位的蛙泳伙伴完成了几近零间隙的交接。
桐岛郁弥忍不?住低喃了一句：“完美……”
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寻找那名蓝黑发少年的身影。
七濑遥与其他泳道的第四棒一样，上前一步，手指微动，提前戴好了泳帽和?泳镜。
台上少年的声音沉静平稳，在这激烈的赛场上，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竟让桐岛郁弥产生了几近落泪的冲动，就好像，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在此刻被肯定了。
“辛苦了，郁弥。”
“接下来，交给我吧。”
“…嗯、嗯！”桐岛郁弥慌乱地转过身，眼眶红红的，借着泳池的水用力揩拭了一把不?听话的眼泪，假装那是泳池里的水，接着撑着壁面迅速上了岸，与橘真琴一起站在了七濑遥的身后，紧张地注视着场内的赛况。
“旭，加油啊！”
四周的声音一一入耳，又好像没有入耳。
每当站在出发台上的时候，七濑遥的心情总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不?论是源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是对同伴们的信任。
他的眼中沉寂无?波，晶莹剔透的水蓝色眼睛只倒映出流动的水和奋力向他游来的同伴。
“遥！”
伴随着椎名旭急促的呼喊，七濑遥一蹬跳台，一跃而起。
水天相接的地方，少年宛如人鱼般优美的身姿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遥的泳姿，每次看都觉得，非常漂亮！
周围的声援似乎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无?数人看着这一幕，情绪激昂，甚至无法抑制地站起了身子想更近地看清最后一棒的那名少年是如何抵达终点的。
山崎宗介似是受到了群众的影响，忍不?住凑到了最前方，双手扶在栏杆上，沉默又执拗地盯着下方的五号泳道。
“冲啊冲啊冲啊遥（Haruka）——”
“加油加油加油遥（Haruka）——”
七濑遥的情绪在触碰到水一霎时，达到了愉悦的顶峰。
每一次入水的快乐，都是其他事物远远无?法给予他的。
潜泳之后是划水、抓水，然后打腿、划水，不?会有丝毫的混乱，他甚至能数清在水中升起的细微水泡的数量。
七濑遥沉浸在每一次水的律动带给他的欢愉当中，同时又敏锐地感知到，今天的水，有些不?一样。
充满了热情和?兴奋。
虽然稍显青涩，但七濑遥的确接收到了，前面三个同伴留下的信号。
晶莹蓝色的池水半掩住水中少年微扬的唇角，拍打出的水浪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而细碎的光，衬得其中的少年愈发熠熠生辉。
“冲啊遥（Haru）——”椎名旭、桐岛郁弥、橘真琴被水中的少年感染着，声嘶力竭地喊。
飞舞的水滴，划动的双臂，流畅的折返，以及宛如不?是一个次元般的压倒性实力。
其他泳道的选手：我是说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前面的那个人是谁.jpg
山崎宗介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看似一如既往的冷酷，实则眼神牢牢锁定在遥遥领先的七濑遥身上，内心攸地感受到了一种与对方共同游泳时截然不同的震撼。
七濑遥……
承载着同伴们的信念，七濑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率先触壁，将其他泳道的选手狠狠地甩在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
七濑遥单手扯下泳镜和?泳帽，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飞扬的水滴像是有生命般围绕在他的周围，复又温柔地滴落，汇聚在锁骨，又汩汩地流下，在池面上漾出细微的波纹。
几乎没有怎么喘气，七濑遥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手掌，与之而起的是幼驯染温柔的声音和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旁边是同样神情激动的桐岛郁弥和椎名旭，“遥！”
七濑遥没有多加思考，握上了那双有力的手，下一秒被紧紧攥住。
搭着橘真琴的手上了岸，七濑遥才松了一口似的跳下了站台，一抬头又被桐岛郁弥和椎名旭的表情吓了一跳，眼眶红红的，脸也泛着微红的色调，仔细一看，真琴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嗯？难道是游的成绩不理想？
七濑遥的脑海第一时间划过这个想法，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的自信，但友人们这般像是因为难过而哭过的表情由不得他不?多想，下意识地想转身看看后方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成绩公告栏。
然而他才?刚刚扭过头，因为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的桐岛郁弥和椎名旭就情难自禁地抱住了七濑遥，克制了很久的泪水顿时如决堤的河水一般疯狂涌出，怎么也止不住，“遥呜——”
橘真琴也受感染，难以自持地加入了两人的队伍，三个人紧紧地把中间的蓝黑发少年搂住，声音哽咽。
“你最棒了！”
“我们做到了！”
“游得太好了！”
七濑遥这才?如愿看到后方的大屏幕上的成绩——
五号泳道，第一名，岩鸢中学。
颈窝处似有滚烫的液体划过，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七濑遥有些痒，后知后觉地有了真实感。
他们，赢了？
“这是高兴的泪水哦，遥。”
橘真琴总是能知道七濑遥心里在想什么，温柔的声音在其耳畔轻轻响起。
高兴。
七濑遥水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无垠的海洋中投下一点地平线的微光，淡而出挑，让人心驰神往。
他突然想起了一段应该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里面有真琴，有渚，有凛，还?有樱花。
——Fortheteam（为了这个队伍）。
“ISwimBestFreeFortheTeam.”*
那是，当初他们将获得的第一个混合接力奖杯埋在樱花树下时，写下的感想，刚好连成了一句话。
“Iswim”是真琴写的。
“Best”是渚写的。
“Free”是遥写的。
“Fortheteam”是凛写的。
七濑遥忽然觉得很开心。
……
一天的比赛结束之?后，已是日薄西山之?际。
岩鸢游泳部的人简单集合了一下，着重表扬今天一年级们的表现，前辈们配合地献上掌声，的确，今天的比赛，带给他们太多惊喜了。
“下次就是游泳记录会了，不?要松懈！”
“是！”
不?同于羞赧的几个同伴，七濑遥已经习惯了这样或欣赏或探究的视线，表现得很淡定，在几个人中显得越发有成熟的意味，惹得部长桐岛夏也手痒地摸上了他的脑袋，“遥你这家伙，好歹有点表情吧！”就算你这么说……无口外加些微面瘫属性的七濑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奈地任由自家的三年级前辈肆意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