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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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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下来,几乎没有两个人睡上个安稳觉,次晨天蒙蒙亮,一行人又整装待发地来到御帐前求见。

然而帐篷里老早就传来嬉笑闹闻声,但帘前的公公始终义正言辞地表示陛下还在睡梦中。

群臣无法,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外头踱来踱去,叹声低语。

薄易一身蓝缎官服,矜贵冷然,不言不语地立那儿,也无人敢上前攀谈,眉目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陈决抱着受伤的手时不时哎呦哎呦叫唤两声,引来同僚注意了,又将昨晚的事添油加醋道一回,感慨自己的福大命大,顺带竭力要求大家伙儿一会见了陛下一并帮他恳请主持公道。

朝臣敷衍地应和,表面功夫做的十足。

这时不知谁人通报摄政王殿下到了,众臣顿时正襟危色,夹道并列两行,大气不敢一声,垂头负手而立。

“参加殿下!”

在宏伟有力的恭敬声中,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徐徐踱过。

白色衣袂在空气中拂过涟漪,不染一丝尘埃。不同于私服的随意懒散,白色华服上勾勒着金色的细纹暗路,彰显贵胄之气,形成无声的气场。

流云碧玉簪发着润泽的光,万千乌发倾泻而下,与白衣形成显然比对,如墨如画,矜华皎溶。

来到帐前,侍前的公公俯首鞠身,甚至没向里头通报,便直接拉开帘帐,恭迎进去。

姜九黎施施然地进了营帐,只见硕大的帐里,当今圣上和小太子殿下虽已整装束发,但正盘腿坐在床褥上虔敬地打坐,双眸轻闭,下巴微扬,练呼吸吐纳之技。

小太子显然道行不够深,装模装样地坐那运功发力,略显浮夸,时不时挥舞起两条肉胳膊打个诀,接着又放回膝上捏兰花指状,活脱个小半仙。

边上十一百无聊赖地趴伏在桌案上,一边啃着晨间糕点,一边翻看轶事杂书,对榻边两人的形态恍若未闻,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并学会了如何在推脱之后,自己给自己另外找点事做。

听见帘边的动静,眼皮轻抬,顿时眸光闪烁,蹭蹭甩开案上的黄皮书,兴奋地迎了上去:“小皇叔!你来啦!”

姜九黎神色淡淡地拂过小丫头的黄毛发髻,面上看不出多亲昵,但动作挺轻柔。

床褥上的小太子听见皇姐的声音,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也想找皇叔一并玩儿。

翘在膝盖上的兰花指不安生地乱动,抓了抓大腿内侧的软肉,末了眼皮也小心翼翼地睁开半边,挤眉弄眼地瞅了瞅并排而坐的父皇,见对方双眸紧闭,打坐入神,还大着胆子冲皇叔小幅度挥挥手,一脸憨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智障小子。

“白儿,平心静气。”随着薄唇轻启,缓慢延长的声线在侧边悠悠响起。

小太子没想到父皇闭着眼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一下子像是受了惊吓,忙不迭闭上眼睛,挺直起腰板,兰花指捏地一板一眼,响亮回应道:“是,父皇!”

姜九黎抚抚额心,表情略显一言难尽,也不打扰他们父子的“交心”时刻,反和十一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正好没用早膳,便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吃起糕点来。

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皇帝长吐一口浊气,结束每晨例行的冥想修炼,拍拍儿子脑袋:“行了,去用早膳吧。”

姜白得令,乐颠颠地套上鞋,跑到皇叔边上,抓人袖子讨好道:“皇叔,一会儿围猎时你帮孤抓只兔子吧,孤想带回宫里养,父皇已经恩准了。”

姜九黎不急不缓地沏茶,拒绝道:“御膳房后院笼子里多的是兔子,你回宫向他们讨一只便是了。”

姜白严肃地摇摇食指,奶里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不行,那些都是家养食用的,既温驯又胆小,孤要抓只有野性的,这样带在身边才有风度和气派。”

姜九黎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养只兔子你还想要什么风度和气派。”

十一在边上暗戳戳地覆在皇叔耳边告密道:“皇叔,其实十六是看我养大帝羡慕了,这才也想养只宠物。前阵子他去御膳房挑了好一阵子,什么小羊羔啊,小奶牛的,不过他嫌块头太大,没法像我一样把大帝带在身边,这才选了兔子……”

小太子不乐意了:“兔子怎么了,你们看孤到时候怎么把它驯养成只战斗兔来,届时你们可别太佩服孤!”

那边皇帝笑意盈盈地来到桌边,煞有其事地帮自家傻儿子助长威风道:“就是,白儿,告诉你皇叔,你给兔子取了什么威风的名字。”

姜白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好,骄傲地扬扬脑袋,自豪无比地报出三个字:“姜大彪!”

姜九黎:“……”连取个兔名儿都是跟姐姐学样的,到底在得意什么劲儿。

十一像是感知到了皇叔心里在想什么,冲人无奈地耸耸肩,仿佛在说“没办法,摊了这么个傻弟弟,跪着也只能宠下去”。

也就皇帝老子一人,配合地为儿子叫好,笑笑嘻嘻,傻了吧唧。

几人用着餐又闲聊了一会儿,皇帝用帕子擦了擦嘴,道:“白儿,水儿,你们去外头玩会儿,朕跟你们皇叔有要事商量。”

十一、十六听话起身,冲父皇皇叔一一行了个礼,乖乖退下。

营帐外,群臣们见帘子掀开,还当是摄政王将皇上劝说了出来,不过视线下低,才发现是两个小大人,不敢怠慢地垂首拜见:“见过太子殿下,十一殿下。”

十六胖手一挥,架势十足。末了来到薄易面前却俨然变成了顺毛服帖的小奶包模样,严格遵守皇叔训导,乖乖叫人:“师傅好。”

十一在后头也笑眯眯地叫人:“阿易哥哥好!”

关于这个称呼问题,薄易跟公主殿下不知纠正了多少次,他和摄政王同辈,公主唤摄政王皇叔,却唤他哥哥,会导致他在姜九黎面前矮一个头。不过小公主每回应下,次回仍这么叫,实在是叫人无可奈何。

些微颔首,行了个简约的臣礼:“见过两位殿下。”

小太子一脸夭寿了的连忙扶起他的手:“师傅不必多礼。”

薄易不卑不亢,袖袍顺势垂下,落回身侧,怡然站好。

小太子见每天例行的要紧事做好了,这才想起别的任务来。

环顾一周,寻到兵部侍郎的位置阔步走去,亲切问候道:“陈侍郎,孤听闻你昨夜被刺客刺伤了?伤势可重?”

软糯的声音充满仁爱,陈决见太子上一秒还在和首辅大人叙话,下一秒就到自己面前关怀备至,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殿下关心,臣无大碍。不过那刺客厉害刁钻的很,若不尽快捉拿归案,恐怕还会有所行动,惊扰圣驾。”

小太子却是“咦”了一声,白玉团似的面容颇为困惑,脑袋轻歪,扫视周围:“孤还以为你们大清晨的吵吵嚷嚷,是已经将刺客捉到了。”

说着还不嫌事大地不满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叹道:“陈侍郎你也真是,你好歹掌管兵部精锐,竟然被一个刺客伤到,还放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日子过得未免太懈怠了些……其他众臣都该以此事为戒,既为人官,便不能忘了自己的本职,要不然传出去有辱我朝威严。”

小太子说得正经严肃,偏生还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道表情,让人不能反驳两句。陈决老脸涨得通红,尽管心底并不太瞧得起这位未来储君,但奈何人家背后有摄政王和首辅大人护佑,暂时得罪不起,只得窘着声连连点头应下。

侧身而立的薄易虽然没看向这方,嘴角却是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隐晦暗藏。

其他大臣也都憋着笑意,一一抱拳俯首:“殿下说的是,臣谨遵教诲。”

姜白满意点点头,这才携了姐姐往外走。

姜水走出老远,才偷乐地笑出声来:“十六你可真行,竟把父皇昨夜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若你平日背功课也有这般能耐,便不会次次笔试垫底了。”

姜白被皇姐悖了面子也不恼,努努嘴辩解道:“是皇叔教孤的,他让孤适时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信,这样等孤继位后,这些人才会忌惮孤。皇姐,你觉得孤方才表现得可还行?”

姜水拍拍他肩:“你要是在学业上也愿这般费心,皇叔定会更感欣慰。”

——————

营帐里。

皇帝听弟弟把昨夜之事一一说明,啧啧两声,明明自己才是一国之主,却没个主意,直接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长线,钓大鱼。”

姜九黎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桌上姜水玩剩的棋盘上的棋子,软绵的语调却是掷地有声。

皇帝素来嫌这些琐碎事心累,挠挠眉心:“可你方才不是说薄易昨夜受伤的事被他们发现了吗?陈决今日怕是一定会试探一番。”

姜九黎却半点不担心的样子:“放心吧,他在薄易面前还太嫩了点。”

皇帝怔忪片刻,舒尔轻笑:“你倒是对他够自信。”

说着好奇地托着下巴,问道:“你就不担心薄易会有异心?薄家错综复杂,羽翼丰厚,只不准他半年来的大义灭亲都是做给你看的,实际早早就盯上了朕的位置。”

姜九黎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不瞒您说,他若有这个异心,我应该一早就扶持他篡位了。”

皇帝错乱:“???”弟弟你认真的吗?

姜九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选贤与能嘛,找个靠谱点的,他也省心省时,早早解脱这些麻烦事儿,累不着现在这般还要辅佐未来储君。

皇帝默了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弟弟说的话很在理。

姜氏到了他们这辈子丁稀薄,战的战,死的死,再加上几个早幺的,到头来男丁中只剩他这个逍遥皇子和年岁最小的九弟。

先父在世时最疼爱九弟,按理该九弟继承皇位才是,然而九弟虽从小天资聪颖,却志在山水(???),比他这个逍遥皇子还不靠谱,甚至给父皇提了抓阄的法子选储君,说什么给皇兄一个机会(???)。

导致他一个修道之人,在剃度边缘硬生生被“上天的旨意”拽了回来,天知道那抓阄的结果中九弟有没有动过手脚。

不过父皇大抵也是怕大启在他手中没落,是以要求九弟必须辅佐大启走向正轨,方能辞官隐世。

自从薄易回朝为官,九弟便开始一点一点放开手中的权利,并让白儿拜薄易为师,想来是有了将来把白儿托付给薄易的打算。

他这个弟弟哪儿都好,不但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这些年来还周到的给他这个哥哥足够多的自由,说来也是有些无颜以对。

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桌案,道:“也差不多时候了,会会那陈决老儿吧。”

姜九黎不可置否地挑挑眉,视线始终集中在棋盘上,指尖轻动,攻下将军。

……

皇帝佯装认真地听陈决将他那档子破事重新提了一遍,同情地安抚道:“爱卿受惊了,刚好前几日佛山寺的主持给朕献了些养心丸,朕命人给你取几粒来,吃完保你气血流通,身心舒畅。”

陈决没想到皇帝不提刺客,反来这出,想到那些丹药熬制时不知添了多少符水和黄粉,喉间噎了噎,硬着头皮谢过主隆恩,又不甘心道:“皇上,臣怀疑昨夜那刺客仍藏匿在围场中,他身上受了伤,一查便知。是以大胆请示皇上,对各营人员进行搜身。”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爱卿的意思是说我朝臣子中有人想加害于你?”

此话一出,一下子引出在场大臣的些微不满,坐在皇帝侧位的摄政王殿下却是不言不语,丝毫不在意此事。

陈决瞥了眼为首的薄易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实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但奈何想到夜间秦克耶对他的嘱咐,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行事。

咬咬牙,重新抱拳,悲声上前道:“皇上,臣是为了大局安危着想,不要养虎为患啊。”

皇帝仰靠在软榻上,指尖搭在扶手上,一敲一敲,惹得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悠悠启唇出声道:“爱卿可知君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何物。”

陈决莫名其妙,搞不懂皇帝这又来得是哪出,俯首道:“臣不解。”

皇帝面露沉重,蓦地言辞悲壮道:“君臣之道重信任,方能相佐相成。爱卿现下单凭猜测便要朕对众臣搜身,倘若伤了无辜臣子的心,并因此心生嫌隙,岂不是陷朕于不义之地!”

陈决:“???”

不就是搜个身,历来这般干的帝王不在少数,怎的到您这儿就突然上纲上线了。

众臣热泪盈眶。没想到皇上虽不太管理朝中事物,却有这般深刻的君臣情意,实在太叫人感动了。

到来头皇帝表示将追拿刺客之事交由刑部侍郎,并派遣一只禁军侍卫队辅佐,便不了了之。

等众人从营帐退下,皇帝没个正形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沾沾自喜地找自家弟弟邀功道:“如何,朕表现得还不错吧?”

摄政王殿下表示要求很高:“作秀痕迹太明显。”

皇帝无趣地瘪瘪嘴:“……”

——————

陈决气急败坏地将身后随从屏退,走进营帐。

秦克耶迎上前来:“如何,那首辅手臂是否有伤?”

陈决说起就来气:“别提了,皇帝压根就没同意搜身。”

秦克耶面容凝重,来回踱步,搞得周围空气都紧张起来。

陈决有些烦躁:“我说你到底确不确定啊,薄易现在在朝中一官独大,无人敢动。就算是真的搜身了也未必能搜到他头上。况且你不是说昨夜那人中了炽殒之毒,无药可治,一个时辰内必死吗?我方才瞧见薄易半点事儿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刺客!”

“我昨夜和六个兄弟追出十里,都没找到刺客的尸体。回营帐时却瞧见那个摄政王的暗夜十六骑从首辅营中出来。炽殒之毒无药可治确实不错,但那暗夜十六骑中的楼若雨是个医术鬼才,保不齐在世人不知的情况下研制出药物……”秦克耶拧眉摸着下巴思考,最后道,“不行,就算皇帝不同意搜身,我们也要找别的方法试探一下。”

陈决正要问对方作何打算,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大大咧咧掀了开来。

陈谋兴致高昂地往里走:“爹!”

秦克耶听到动静连忙侧身背了过去。

陈决也跟着脸色一黑,训道:“放肆,这么大了也没个规矩,日后进来前先让下人禀告!”

陈谋瘪瘪嘴,却对老爹的责斥没太放在心上。注意到帐中还有一人在,瞥了眼背影,是府中不久前来的七门客之一。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开始看这几人举止就有种说不出的怪,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太出一二。

陈决看儿子视线放到秦克耶身上,生怕他注意到什么,打岔道:“说吧,来找为父什么事。”

陈谋是个落拓不羁的人,心性转的快,一下子就抛了方才所想,兴致盎然道:“爹,圣上说半个时辰后在武场举行射箭大赛,您要一并来吗?”

陈决啐了一声:“你爹手上的伤还没好呢,你觉得我拉得动弓?”

陈谋悻悻然,有些失落。

背着的秦克耶却是神色微动,冲人使了个眼色。

陈决愣了愣,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关子,只得照做,改话道:“算了,呆在营里也无事可干,你先去,为父一会儿再来。”

陈谋眼睛亮了亮,开心地应了声“那儿子等您”,便大步走出营帐,打算好好去准备一番自己的射服和弓箭。

见人出去了,陈决才困惑不解地对秦克耶道:“你没事让我去参加射箭做什么?”

秦克耶低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的手受了这么小的伤都没办法拿弓箭,若刺客真是首辅,即便他解了毒,也没好的那么快,一试便知。”

陈决听他说自己受得只是小伤,莫名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应下道:“行吧,我尽量试试。”秦克耶敛眉提醒道:“注意,他受伤的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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