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VII.(1 / 2)
王后被软禁的第二天毫无波浪地过去。红堡中跨年祭典的筹备也没有停下,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理查与艾格尼丝此前因为条件谈不拢而停滞不前的官司却悄然加速。艾格尼丝猜想,理查急于结束麻烦事,想要早日从梅兹脱身,甚至做出了堪称大方的让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条款莫过于,理查同意向荷尔施泰因割让作为港口而言与布鲁格斯重要性不相上下的伊普莱,将这座海岸线上最北端的不冻港作为赔偿。
从白鹰城来到梅兹已经数月的封臣和神官们对苏珊娜的境遇只字不提,只忙于继续与理查一方敲定最后的细节。
因此,死讯传来的时候,艾格尼丝和理查同在公爵暂住的客房小厅中。
但也仅此而已。她在临时充当书桌的长台面一端,理查在另一头。他们各自面对成堆要在证人注视下签字的文件,倾听身后的文职官念出需要双方讨论归属的财产清单。夫妻之间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看彼此一眼。
首先来报信的是理查从布鲁格斯带来的骑士。艾格尼丝听不见耳语的消息,但她余光清晰瞥见,理查的脸色一瞬间凝固了。旋而,他意识到艾格尼丝正在观察他,立刻绷紧唇线重新看向面前的文书,冷冷说:“我知道了,你退下。”
很快地,尤丽佳就进屋,在艾格尼丝身侧俯身:“女士。”
艾格尼丝讶然微微侧目。她摸不准这位王太后派来的女官为何要来报信。
对方已然以继续低语:“刚刚得到的消息,乔安今天早晨死了。”
艾格尼丝立刻看向理查。公爵将一份核对完的清单抛到一侧,开始阅读下一份,但攥住羽毛笔的手却因为用力而在骨节处泛出青白色。
尤丽佳继续快速禀告:“看上去是自杀,但是关押她的那件屋子很可疑。”
“可疑?”艾格尼丝索性搁下笔。她知道整间屋子的人,包括都在试图偷听尤丽佳的话。看起来这是理查刚刚都没得到的隐秘消息。
半是困惑地眯起眼睛,艾格尼丝吩咐说:“直接说吧,理查也有权利知道。”
尤丽佳颔首,直起身以不大不小的音量从头整理信息:“今天早晨,路过的修士发现乔安·伊普莱关押的那间屋子的窗户开着,叫人进去就发现了她的尸体,看起来是将床单系在床头的木栏上--”
在场的一位神官轻咳一声。
“这似乎的确不是应该向您描述的场景,请您原谅。可疑之处在于,那扇窗户原本应当内外各自上了一道锁,凭乔安的力气是不可能破坏的,也就是说,一定有人从外打开了那扇窗户。因此,眼下正在那里调查的大人们似乎认为自杀也许是假象。”
艾格尼丝凝视尤丽佳半晌,没有说话。其他人也看着尤丽佳失语。
尤丽佳露出困惑的微笑。
微笑。艾格尼丝终于找到从刚才开始便令她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尤丽佳似乎不仅察看了乔安的死亡现场,在井井有条叙述案情的时候还明显乐在其中。
“我知道了,如果有新情况,麻烦你再来报告。简,你去苏珊娜那里等着,我会和理查一起去大厅。”
“是。”尤丽佳和简听命离去。
艾格尼丝起身:“今天是否就先到这里?反正你的人和亚伦派来的人都还有事没商讨清楚,也不急在一日。”
理查头也没抬:“不必。”
艾格尼丝停顿片刻,淡淡问:“所以,之后你去见过她吗?”
理查的笔停住了,他沾的墨水有些多,一旦停下墨珠便要从笔尖垂落。在弄脏羊皮纸之前,站在公爵身后的侍官眼疾手快地抽出了要紧的公文。
桌面上砸开一朵盛开的墨花。
理查一言不发地起身,似乎打算走进卧室。
“你不去吊唁一下她么?”
理查在门边停住,回首冰冷又刻薄地反问:“你会去吗?”
“她毕竟对我抱有过杀意,我不会去。但你不一样。”
“你又明白些什么?!”理查怒喝,立刻紧紧闭上嘴。
艾格尼丝平静地回答:“我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她。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如果你对她的死毫无表示,对当事人而言还真是及其凄惨的结局。”
理查什么都没说,砰地一声关上了通向卧室的门。
“不要忘了今天正午我们还要一同观摩降临日仪式开幕。”艾格尼丝略微抬高升到。
房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艾格尼丝坐回原位,却没有心思继续看面前需要她首肯的冗长分割方案了。
对于乔安的死,她并不震惊。乔安自己也很清楚不论结果怎样,她都不可能从王后与王太后的这场对垒中活下来。但在疑团完全解开之前,在找到证物之前,唯一的、最重要的证人同时也是犯人便已殒命,难免不令人心生不甘。
艾格尼丝看向紧闭的卧室门。离开白鹰城、成为科林西亚的新公爵夫人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贴身侍女怀着杀意和无处安放的扭曲爱意,丈夫是个披着理想领主外皮的伪君子,而她自己……
艾格尼丝摇摇头,将思绪转回尤丽佳刚才带来的消息上。
如果尤丽佳并非有意撒谎混淆视线,假如乔安真的并非自杀,那么首要的嫌犯自然是王太后一方的人。比如……艾奥教团?但法比安的立场摇摆不定,而教团其他人的看法她根本无从知晓。但毫无疑问的是,死无对证对凯瑟琳而言最为有利。但苏珊娜和奥古斯特同样有嫌疑。由自己的人动手、而后栽赃给王太后是个打破眼下僵局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亚伦那里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也太过可疑了。
而奥古斯特也没有动作。
距离教历新一年还有三天,降临日仪式从今天开始,会一直延续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内海对侧的帝国仪式似乎略有不同,但在阿雷西亚诸国,庆典和仪式虽然形式有所出入,目的和核心却大同小异。
第一天向乌|尔德供奉香膏,祈祷冥河对岸的逝者同样会平安迎来下一年,同时铭记这一年中逝去的亲朋。第二天是薇儿丹蒂的盛大筵席,戴着面具的舞者会彻夜在神殿中燃起的蓝色火堆旁起舞,街道上也会戴着驱邪面具的人成群结队地来去狂奔。最后一天留给掌管未来命运的斯库尔德,虔诚的诺恩信徒们会不起炉灶,一日戒酒,食用冷食,在静思和祈祷诗的歌声中迎来并送走主父的三位现世分|身。
而名义上作为阿雷西亚共主的梅兹国王,有义务出席并带头施行祭祀。
但前去迎接奥古斯特的亲卫队面对的却是紧闭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