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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沅州城注定一片血雨腥风。
坊门打开,宋颂站到大街上时,城内一片消杀。
铁甲士兵呼啸而过,马蹄踏在青石板上,震得大地都晃了。
宋颂被人群挤着走,完全偏移了本来方向。
等到停下,她一抬头,心中叹气。
“王府。”
人群都往这边瞧热闹来了。
铁甲兵便是冲着这个方向。
东富西贵,京城权贵都在西边。
王奇府邸跟云府在相邻两坊间。
府里哭声震天,人仰马翻。
士兵冷喝声不时响起,间或夹杂着求饶嘶喊,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凉。
众人鹄立眺望,没过一会儿,铁甲兵压着人出来了。
宋颂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却蓦地顿住。
王奇结局是她设计,早有所料,她本来不打算来王府。
没想到人群将她挤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见着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杨雎。
做了妇人打扮,清瘦了,却更艳丽了,好像开到荼靡的杜鹃,浓烈,暧昧。
宋颂依稀想起杨府被抄那日也是铁甲兵,一样的人仰马翻。
只是那时的杨雎,还是沅州双姝杨大小姐,一身才气,步步生莲。
之后她便没甚心思留意。听说杨媛遇到一为其倾心的商人,重金贿赂,将她娶了去。当时她心里只拂过一丝感慨,替杨媛。
如杨媛这般,虽没有大智慧,却也没有大贪欲。
相比起大户人家,商人虽身份低,但未尝不是一处好去处。
没想到杨媛竟然是看得开的那个。
至于杨雎,她当时就对容戈开玩笑,说她绝不可能嫁商人。
如今可是应验了。
杨雎好似发觉什么,隔着嚷嚷人群,目光直勾勾向她扫来。
认出是宋颂,她眸子一冷,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过脸去。
宋颂瞧着她一身华服,头发一丝不乱,在一众惊慌怯弱的女眷中格外突出,心里倒是有些好奇。
以她没入教坊的身份,王府这样的人家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
那便只有做妾一途了。
她随手搭了个路人:“中间那位女眷是王府什么人?”
不怪她不知。实在她事情太多,无暇顾及杨雎这么个早已被她推下剧情舞台的人。
“那位你都不知啊,孤陋寡闻了!那是王大人新纳的妾!”
宋颂一时间嘴巴没有合上。
“王奇?不是王守仁?”
有人瞅着杨雎不肯挪眼:“嘿嘿,原来是忠勤伯府那个大小姐,伯府不是被炒了么,大小姐没入教坊,后来搭上了王尚书。就是不知道,这次又便宜了哪个老头子。”
宋颂半晌不语,突然,忍不住轻笑一声。
上辈子看上的是原主侯夫人的位置。
这辈子看准了尚书夫人,一品诰命?
她摇摇头:“机关算尽一场空。”
“不过,求仁得仁。”
杨雎被铁甲压着从街上走过,正好路过宋颂,听到她这声叹息。
她眼睛里藏了最深的毒,含着无尽恨意盯着她,被铁甲一拉,才顺着手上镣铐的力道一个踉跄,被拖走了。
走了老远,突然回头看了宋颂一眼。
隔得远,宋颂瞧不清她那眼神。
也并不放在心上。
王奇这次犯的是滔天大罪,没有株九族已是她警告容戈以及燕帝念在王奇多年兢兢业业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抓贪官,惩奸除恶,自古以来就是老百姓最喜欢的话题。
“你可知王府犯了什么事?”旁边有人看宋颂一副书生打扮,却也丝毫不知,不由心里优越,想要显摆。
宋颂做了一揖,笑眯眯配合:“愿闻其详。”
她心知黄烈跟着,索性坐实了看热闹这事。
帝王心难测,若是没有上次埋下隐患,这次燕帝也不会如此干脆利落将王府连根拔起。
“这王奇上次停官闭门思过,不出一月,就回去接着做官了。要不怎么说皇帝跟前宠臣呢!”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底下的老百姓,是敢说上那么几句皇帝的话的。
“可这人当了皇帝,那就不一样了!王奇是继续当官了,谁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心里早就留了芥蒂了!这是埋下了祸患呐!”
“王守仁私采铁矿,谋取暴利,贿赂官员,败坏朝廷风气,随便哪条罪证拖出去都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宋颂竖起耳朵,倒是对这老头另眼相看,没想到分析问题这么透彻。
“朝廷官员上下沆瀣一气,王守仁用钱打开通道,将铁矿之事瞒得密不透风,钱财流水一般入了这些人的口袋里。
“不过,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王守仁横行霸道,不择手段,被人发现告发,竟斩杀朝廷命官,掩埋事实。”
“这被杀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余下的也被栽赃抹杀。今日敲响鸣冤钟的,就是宿州司马苏世黎。听闻全家早已被杀绝,只他一人侥幸逃生。”
人群叹息,目露不忍:“贪官就该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宋颂眼角余光向后扫了一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道:“王守仁铸成大错,王奇是怎么回事?”
人群好些人向她看来,好像在责怪她孤陋寡闻。
“王奇身为朝廷命官,不但没有将王守仁绳之以法,甚至包庇亲子,明知故犯,将苏世黎藏身之处所有人家赶尽杀绝,襁褓之中的小儿都没有放过。何其残忍!该杀!”
压着王奇与王守仁父子二人的囚车从大街上驶过时,两旁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热闹起来。
“奸臣贼子!不得好死!”
“下地狱去吧!”
人们把手上所有废物全都向囚车砸了过去。王奇皱纹满布的脸上一片沉穆,鸡蛋菜叶泼了满头满脸,他表情未变,垂着眼睑,一动不动在囚车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