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1 / 2)
深夜访客是何人,顾渊没有说,洛臻自然也不会问。
正房内的旖旎气氛被人中途打断,无可奈何消散了个干净。
隆隆春夜雷雨中,周淮亲自撑了油纸伞,送她出门。
冯大管事守在外院,见他们出来,急忙凑过去自家殿下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随即提着气死风灯当先引路。
往常出祁王府都是走侧门,王府五间兽头正门轻易不开,今日半夜三更,冒着雷雨大风,周淮却吩咐门房打开了宽敞的正门。
洛臻大感诧异,急忙推拒。
“还是跟往常一样,走边上侧门就好了。大半夜的何必开正门,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周淮却坚持命人开了正门,撑着油纸伞,当先跨过了包铜高门槛,站在门槛外侧的汉白玉台阶上,转身对着门里的洛臻,“你看到我了么?”
洛臻一阵无语,“看到了,当然看到了。这么大个人,就在眼前嘛。”
周淮点点头,伸手一指头顶上悬挂的黑底烫金匾额,示意她往上看。
“雨有些大。看得到祁王府三个字么?”
洛臻噗嗤乐了,跨出门槛去。“行了,别说今晚这点雨,我就算到了七十岁、老眼昏花了,隔着雨也看得清头顶这么大仨字。”
“那就对了。”
周淮走下台阶,冒雨伸手过去,接过门房牵来的马缰绳,递给洛臻手里,“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只要我还在,祁王府还在,这里的正门,永远为你开着。”
洛臻接过缰绳的动作定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也噎住了。
平日里随口就来的场面话,突兀地从脑海里消失了。她握着缰绳,站在左右洞开的祁王府五间正门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
穿戴好了蓑衣斗笠大披风,洛臻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带着小何纵马离去。
周淮站在门外,目送着两匹骏马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转过身来,进了王府正门。
“三哥在何处?来了多久了?”
冯大管事回禀道,“三爷刚过来不久,踩着三更正的点儿进的府。此刻在正厅喝茶。”
两人走近正厅时,正厅里背着手端详书画的周浔听到动静,早已转过身来,朗声笑道,
“老五,前几日大朝会上,你不是与我说了,父皇不允,让我帮你?哥哥今日过来帮你了。”
……
深夜时分,祁王府正厅依旧灯火通明。
无论是此间主人,还是深夜来访的贵客,兄弟俩的面容上都毫无睡意。
“本来已经睡下了,临时却有人送来了个了不得的消息,睡不着,只得起来了。想来想去,还是要过来你这里一趟。——齐啸边关大捷,想必你这边应该知道了。我听到消息,便知道,你的机会来了。”
周浔嘴里说着,在正厅里来回踱着步,随意地打量四周陈设。
周淮坐在主位上,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
“确实听说了一些风声。却不知此事为何是我的机会?还请三哥明示。”
见老五又打太极,周浔索性挑明了。
“这两年以来,父皇的性情越发捉摸不定了。上次你趁他高兴,替洛臻求了泮宫禁军右卫统领的职位,父皇居然当场应了。虽说职位品衔不高罢……也是百年来我朝第一次以女子之身领下的官职。若是碰到他心情不佳、头疼欲裂的时候,办得再好的差使也成了坏事,少不了一顿臭骂追责。如今朝中有个共识:比起事情做得如何,倒不如说禀告父皇的时机,更重要些。”
一口气说到之类,他长吐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五,你和洛臻的事儿……禀告父皇的最好时机来了。”
说到这里,他刻意盯着弟弟看了片刻,想要借神情判断他的反应。但分辨了半日也难以确定,最后只得放弃了,按照心中打好的腹稿,继续循循善诱道,
“等边关大捷的军报呈上了御案,父皇必然大喜。这是第一步。“
“齐啸此次擒获了伪梁的皇家血脉,必定是要回京献俘的。等个十天半个月,琅琊王和明玉公主活生生地入了京城,父皇登午门观赏献俘仪式,必然又是大喜。这是第二步。”
“献俘仪式观赏完毕,当晚必定宫中设宴,赐赏相关有功之人。你我必定是会参与的。借着庆功宴的喜气,父皇龙心大悦,此时喜悦到了极致——就是你开口求父皇点头的最好机会了。”
周浔长篇大论说着,周淮便耐心听着,听完了之后一点头,真挚地赞了声,
“三哥说的极是。那弟弟便按照三哥谋划的去做了。希望一切顺利,父皇当场点头。”
说罢就要端茶送客。
楚王真正要说的还没出口呢!
周浔心里发了狠,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放弃了旁敲侧击,索性单刀直入。
“要想父皇点头,除了让他老人家龙心大悦之外,还有个关键之处,我就不信你没想到。”
他伸手点了点周淮,“洛侍郎当众提亲,是替她洛氏宗族唯一的嫡女公子,求取你这个当朝一品亲王。你同洛臻之间,可不是她入你的祁王府,而是你随着她去秣陵都哪!老五啊老五,只要你手里握着皇城惊风司一日,父皇又怎么可能点头呢。”
周淮神色淡淡地听了,听他长篇大论地说完了,点点头,还是那句,
“三哥说的极是。”
周浔心头火气上涌,沉声道,“哥哥今日都对你掏心掏肺了,你还这样糊弄人呢。老五,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交个底罢。要知道,你和洛臻之间,成败在此一举!你不说,要哥哥如何帮你!万一庆功宴你开口时,在场有三两个居心叵测之人,当场驳斥争辩,坏了筵席的热闹气氛,惹得父皇又拂袖而去——那可正是,时机消逝难再得了。”
楚王这番话,前半句是引诱,后半截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周淮听完,放下茶盏,最后说了一句话。
“三哥且放宽心。既然我同意了随她去秣陵都,皇城惊风司的铜虎符——自然会留在上京城中。”
楚王终于满意地眯起了眼。
“好!痛快!”他猛地一拍掌,“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咱们兄弟携手,此事便有了八分把握。——只需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周淮在氤氲茶香中撩起眼皮。
隔着四五步距离,周浔背着手站在正厅中央,放沉了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事成之后,你同洛臻回返秣陵都。——宣芷公主留下。”
楚王离开祁王府的时候正好是四更初刻。
在这个夜色最为深重的时刻,楚王却毫无睡意,精神振奋。
出了祁王府,他纵马前行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冒着瓢泼大雨,回头与站在台阶上的祁王道,
“老五,听说你上次与洛臻游东明湖,半路被洛侍郎搅合了,游得不尽兴?过几日泮宫休沐,由我出船,由你出面,把昔日的东台馆同窗们统统都请上,洛臻和公主都叫上,咱们热热闹闹再办一次畅游东明湖!到时候哥哥想办法在船上隔出几处雅室,你若不喜欢热闹,带着洛臻躲去雅室里赏景游玩便是。如何?”
周淮微微一笑,当场应了下来。
两三日之内,上京城内相熟的泮宫同窗旧友们,纷纷收到了祁王府发来的请帖。
洛臻早就听了风声,说是此次游湖用的不是寻常官船。
三月十五这日,她早早地到了东明湖畔,还没有走近,远远地便看见湖中心停了一艘巨舟。
那艘巨舟头尾三十丈,船身五层,高高扬起五张大帆,体型巍峨,整势待发,吃水极深,足以容纳千人。
东明湖今日封湖,但岸边游人不禁。沿湖两岸,无数游人驻足,面带惊骇神色,往湖中心指指点点。
洛臻放下车窗帘子,与宣芷小声议论,“我的乖乖,这哪里是游湖用的游船,你看两边架的炮台,分明是战船嘛。”
宣芷也仔细打量了许久,点头赞同,“不止是普通战船,只怕是海上用的战船。你看那船的吃水,难怪要停在湖中心,若是往湖边再开近些,只怕要搁浅。也不知他们怎么把这么大的船弄进湖里的。”
随即又轻咦了一声,“他们的船看起来大,怎么用的火炮口径这么小。”
两人在马车里品头论足,谈论起海船配置来。
……
说起来,这次游湖,宣芷本来说了不来的。
当日在城南茶楼与洛雅之碰面后,洛臻半夜回了泮宫,整夜没睡着,第二天大清早便找着宣芷,将国主病重的消息告知。
宣芷却镇定地道,谢兰入东台馆的当日,她便知道了。不必多言,她一切心中有数。
祁王府的游湖帖子送到甲字学舍时,一式两份,一份给洛臻,一份给宣芷。宣芷问了她,此次游湖到底是祁王一个人准备,还是楚王也有份。她不好隐瞒,老实回答了,帖子虽然是祁王下的,但游湖的船是楚王弄来的。想必游湖当日,楚王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