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除夕宴(1 / 2)
除夕晚上,按照往年惯例,皇帝在宫中大摆筵席,开了热热闹闹的家宴。
已经开府建牙的平王,楚王,尚住在宫里的五名未嫁公主,都去了。就连前来游学的敬端公主宣芷,皇帝吩咐了一句‘与天家同庆’,也盛装入宫赴宴。
祁王周淮没去。
周淮的母妃是除夕之夜过世的。当日的宴席歌舞正热闹,庆瑞宫忽然传来了贵妃薨逝的消息。皇帝大觉得晦气,当场喝令左右,将传递噩耗、痛哭不止的庆瑞宫大宫女架出去杖毙了。
第二年除夕家宴,皇帝想起去年的晦气,怕年幼的祁王在筵席上触景伤情,当众落泪,扰了今年家宴的兴致,便传口谕免了他赴宴。
九年了,如今也成了惯例。
祁王府早已习惯了。几名管事早早地采买起来,厨房锅灶忙得热火朝天,食材流水般的进出,全府上下铆足了力气准备除夕家宴。
今年情况特殊,洛臻也在祁王府过年,冯大管事还特意吩咐,派了十几个采买小厮,四处寻摸了不少罕见的山珍海味来。
洛臻下午在后花园投喂了雪珠和玉奴,又去琉璃顶花圃里转了一圈,对着刚发出三四个新花苞的胡姬兰一阵摆弄,不小心又弄掉两颗,当即被花农捶胸顿足请了出去。百无聊赖之下,索性去偏院箭场练箭。
到了傍晚时分,何大管家亲自过来邀她去正院花厅。她在大圆桌前桌下,扫了眼桌面铺的满满当当的菜肴,当即吓了一跳。
“邺王殿下的丧期不满两月,咱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喝酒吃肉罢。”她指着桌面上的美酒佳肴,“府上管家们不知道?”
周淮拿起红泥小炉里温着的长颈玉酒壶,翻过面前的雕环方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洛臻满满斟了一杯。
“宫里提前知会了,六弟尚未及冠,属于幼年殇逝,灵柩不入皇家陵园,丧期从简。——七七四十九日过后,猎场那边做足了打醮道场,兄弟们就不必再服斩衰了。”
洛臻听得皱眉,“虽说尚未及冠,毕竟是已经册封开府的亲王,如今两个月的丧期都不到,就过去了?未免太简慢了罢。”
“你初来上京城,见不惯这些。多见了几次,便见怪不怪了。——想必是父皇的意思,不愿丧事耽搁了过年的兴致。”
周淮说罢举杯,“满饮此杯,就当是送六弟最后一程罢。”
两人互相敬酒,酒杯见底,洛臻拿过小锅里温着的酒壶,再次斟满了两个方杯,随手摇了摇玉壶,里面只剩下小半壶酒。
“五爷府上什么都好,就是酒壶太小。”她拎着小巧的长颈玉壶晃了晃,“讲起来是一壶酒,几口便喝干了,实在不过瘾。”
周淮接过长颈玉壶,晃了晃分量。
“往年都是独自过年,我酒量普通,这么一壶酒喝下去,有个三五分酒意,差不多便可以散席了。今年有洛君陪着过年,只记得换了大杯,一时间倒忘了换大壶了。”
花厅里伺候的内侍得了吩咐,立刻飞奔去寻大酒壶。半刻之后,几个内侍合力捧了个花瓶大小的双环蟠龙首铜方樽来。
方樽里盛满了琥珀色的美酒,在两人震惊的视线中,内侍们吃力地抬上了桌。
上桌的时候砰的一声,砸得桌子腿儿晃了晃,洛臻赶紧伸手按住了圆桌边缘。
“我个乖乖。”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啧啧称奇,“这是哪个前朝的古董,平日里锁在库房里,今天翻出来了?看这成色,至少有三五百年了罢,我算是见识了。”
她双手去捧方樽,想要试着从里面倒酒。
足有半人高的铜樽,一个人又哪里能稳稳地倒出酒来,折腾了半天,上好的酒水洒了满桌子,就连旁边摆放的珍馐佳肴也有不少遭殃的。
周淮看不下去了,起身拎起喝空的长颈玉壶,将壶口探进方樽里,从里面舀了半壶酒出来,亲自给洛臻盛满了方杯,叹道,“别忙了,歇歇罢,坐下来喝你的酒。平白糟蹋了我一桌子好菜。”
洛臻坐下来喝了酒,再伸筷子去夹桌上的鲈鱼脍,焖熊掌,蒸驼峰,果然每道菜里都带着一股子酒味。
那边周淮夹了一筷子清炖乳鸽,细微地皱了皱眉。
放下筷子,舀了一匙上汤白菜,又皱了皱眉。
洛臻起先还忍着,后来越看越乐,哈哈大笑起来,索性唤人再拿了个长颈玉壶过来,学着周淮的样子,在方樽里舀满了酒,放在他面前。
“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吃什么上汤白菜,来喝酒,咱们行酒令!今日不醉不休!”
到了掌灯时分,正院四处点起了灯火,映得角落里亮如白昼。
花厅中两人推杯换盏,行了几遍酒令,洛臻刚觉得有三分微醺酒意的时候,王府大管事神情紧张,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花厅里。
“宫里来人了!”
冯大管事禀道,“传圣上口谕,请五爷进宫赴家宴!”
花厅里对坐的两人齐齐一愣,互看了一眼。
周淮放下酒杯,起身整理了衣衫,起身出去迎接。
这次宫里来的还是福喜。
据他形容,今年的除夕家宴热热闹闹吃到中途,皇帝放下筷子,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去年缺了老二,今年缺了小六儿。”
这句话出了口,欢声笑语的宫廷家宴顿时一片死寂,人人低下头去,无人敢开口接话。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皇帝再度开口,又说了一句话:
“派个人去祁王府,把老五叫来罢。”
周淮听福喜声色并茂地形容完当时的场面,又给他包了个大红封,换了套入宫觐见的亲王服制大衣裳,吩咐开了王府正门,打起仪仗,浩浩荡荡入宫去了。
只留下洛臻独自坐在花厅里,对着吃了一半的席面,再继续喝酒,渐渐觉得没滋没味起来。
她只喝了半壶酒,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几步走到花厅门口,对着星辰闪烁的夜空出神。
上京城入了夜,炮仗声明显更加密集了,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小儿嬉笑欢呼声,空气里渐渐传来一股焰火点燃后的硝石味儿。
洛臻双手抱臂靠在雕花木门上,视线越过高耸的王府围墙,出神地望着周围不时亮起的隐约焰火光芒。
不知远在秣陵都的父亲,母亲,姐姐,可曾安好。
原以为在上京城的第一个新年,就是这般独自吃喝守岁中度过了,没想到,还没到子时,王府大门口一阵人马喧嚣,入宫赴宴的祁王居然回来了。
洛臻看看漏刻时辰,诧异万分,只怕宫里出了什么事,急忙迎了出去。
宫里果然出了事。
但出事的人,和祁王没关系。
……
周淮应召进宫赴宴,皇帝赐下御酒一杯,吩咐祁王入座。
宫人新开了一席。坐的地方,正是以往邺王坐的位子。
老六空着的位子,被老五填补上了,皇帝空落落的心也平复了,酒过三巡,皇帝渐渐放开了心怀,脸上又出现了笑容。在座的平王,楚王,还有几位公主看准机会,各个接口凑趣,哄得皇帝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