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八】(1 / 2)
这处宅子的年代有些久远,外观看起来破旧得很,里头却宽敞华美许多。
乌璟坐在桌边饮茶,姿态慵懒,虽对一屋子俯拾皆是的金银摆设嗤之以鼻,面上却不露半分,待屠爷过来坐下后,直奔主题:“今日前来,是想与屠爷谈谈武馆的事。”
十多年前,屠爷带着一笔银子远道而来,在秦阳城落脚开了一家武馆。
此武馆与寻常供人习功夫的武馆不同。光顾的客人无所谓身份,只要有钱便可进馆。馆内有不少小工,名义上是武馆陪练,实则是给客人出气用的人肉沙包,个个耐打能扛,任由客人打得痛快为止。
鉴于客人多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不便叫人知晓真实身份,伺候的小工们需得以布蒙眼,以棉塞耳,待客人离开后才可取下。
这种生意颇为残忍,有时客人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打死了人也不是没有的事,但他们出手也豪爽,只要银子来得快,便自然有人愿意干这活。
屠爷正是靠这家武馆发了家,近些年来日子过得愈发滋润,娶了娘子生了娃,小妾也收了好几房,全都妥妥帖帖养着。
“谈武馆的事?”同是生意人,屠爷岂会看不出对方的意思,当即心下一凉,“谈……什么?”
乌璟垂眸饮茶,悄无声息瞥了门边的小厮一眼,朝屠爷轻松一笑:“屠爷,可愿将武馆卖予我?”
他心头咯噔一跳,只觉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勉力维持肥肉横生的脸上僵硬的笑容:“公子开了尊口,我岂敢不卖?”
“屠爷这话过了,我乌璟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乌璟轻轻放下茶杯,右手闲闲摇着折扇,似是全然不在意他的决定。
不卖?
三年前隔壁老王的首饰铺子坚持不卖,结果生意一落千丈,最后迫不得已反过来求乌璟公子买下来的事,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铺子没了,他还可以做别的生意,要是像老王那般被逼得待不下去,只好离开秦阳谋出路,可就凄惨多了。
“不强人所难,是屠爷我自己想卖。十几年早腻味了,正想转手呢。”
见他识相,乌璟满意点头,一收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掌心:“屠爷开个价罢。”
这口气倒是大,屠爷在心里暗暗算了算,斟酌片刻,报了个数。
“少见,屠爷如此客气?”乌璟挑眉,向他比了个手势,“这个价如何?”
屠爷不敢置信,当下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可是他开价的五倍!
这么多银子拿到手,他下半辈子只消坐着享受荣华富贵了,哪还用做什么生意?
“不愧是乌璟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实在佩服,佩服。”屠爷一扫之前的憋屈苦闷,眉开眼笑,“我这就去取武馆的地契来。”
“不急,待我明日派人将契金送到,你再交予我也不迟。”目的达成,乌璟站起身,看向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辰……武馆要开门了罢?”
屠爷称是:“公子可要去武馆看看?”
他视线往门边一扫,迅速收回,再次摇开折扇,欣然同意:“有劳屠爷带路。”
“应该的,应该的。”
二人先后走出主屋,一身黑衣的小厮身形一动,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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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阴暗简陋的木屋,窗户被人用木条钉死,如牢笼一般,却不时传出一阵阵压抑兴奋的起哄声。
“洪哥!洪哥!”
“打得痛快,再来一回!”
……
屋内几乎毫无光线,只有木墙缝隙透出的些微阳光,落在一横排乱七八糟的大通铺上。
被唤作洪哥的青年人屈腿死死压在趴倒在地的少年背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好整以暇欣赏那张白嫩的脸慢慢涨红,皱眉痛苦的神情:“怎么,咱们武馆的头牌,就这点能耐?”
少年张嘴哈气,气息却有出无进,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说话?哑巴了?”洪哥笑得得意,坚硬的膝盖故意往他背上的伤处狠狠碾去。
“唔……”他痛得眼前一黑,喉头翻滚,几乎要吐出血来。
洪哥咧着嘴,连平日最不愿示人的半只尖牙都露了出来,正欲再招呼两下,趴在窗缝把风的小孩却忽然喊起来:“来了来了!快散了……屠爷要过来!”
围观看戏的少年们走的走跳的跳,飞快爬回自己的位置,洪哥嗤了一声,从少年身上翻下来,末了还给少年后脑勺狠狠来了一巴掌,才一摇一摆回了自己榻上。
少年强忍眩晕撑起上半身,一点点挪动跪坐在榻上,不停深呼吸。
“到了,来,公子这边请。”
屠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强烈的白光随着木门打开而猛然射入,瞬间照亮了残破的内屋……以及整齐排坐于大通铺上的十几瘦弱少年。
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乌璟皱了皱眉,目光扫向规矩垂首的小工们,最后落在一个姿势略显怪异的少年身上。
“那个……”乌璟抬了抬下巴,示意屠爷,“怎么回事?伤了?”
武馆规定伺候的小工脸上不可有伤,免得坏了客人的兴致,但屠爷何许人也,自然看出了端倪。
只不过他对这帮小工间的打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好。
“公子眼光真好,他是咱们武馆头牌阿九,身体底子好,一日接二三回不成问题。”
“当真?”乌璟笑了,“我家小厮功夫不错,让他扛几手试试?”
屠爷一副“您请随意”的狗腿表情。
面无表情的黑衣小厮缓步靠近阿九,在少年还未提上气来便迅速出手,快若无影,高大挺拔的身躯阻隔了身后人的视线,无人看清他到底做了何事。
“确实不错。”待小厮回到身边,乌璟点了点头,对屠爷道,“差不多了。”屠爷哈着腰:“好,我送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