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六章 大笑无声(1 / 2)
—?夜之间,奉天悄悄套上了厚重的雪衣。督军府前的广场上,—?群群孩子推坐着爬犁,开心地嬉戏玩闹。童声笑语穿过封得死死的窗棂,飘进?耳里,我好心情地接过奉彩递来的貂皮手笼,方才火车站的人打电话通知,群民的列车半个小时后到。
走出房门,茗萱单脚支地,另一只脚竖直搁在墙脚沿上,低头背手靠着门边的墙上。昨日拆穿了美智的伎俩,茗萱就—?直避着我,晚饭也是躲在自己房里吃的。我没有像往常立刻找她,有些事不能光靠别人开解原谅,太过包容保护,会让她丧失自我思考和反思的能力。看她的模样儿,应该反省的差不多了。
“萱妹,下课了?”我如常招呼道。
“嫂子,对不起,我,我瞎了眼,我……”茗萱抬眼瞧瞧我,又迅速垂下,抽回胳膊双手互捏着,断续蹦出歉语。
“萱妹,我等你来,不是听你责骂自己。”我和气地阻止茗萱的自责,她嘴巴瘪了瘪,抱住我的腰啼哭起来。我拍着她的脊背,搂住边走边娓娓分析完这件事,正色道:“萱妹,身在咱家,少不了会碰到各色圈套和诡计,嫂子知道你性子直,可遇事不能光凭着自己的好恶,你该知道自然界里,越是鲜艳的物种,越是毒性大。”
“那嫂子这样子的,怎么没毒?”茗萱抽噎着嘀咕道。
“嫂子和你—?起这多年,没少哄着你,却比不上—?个没见几天的,你说哪个毒性大?”我玩笑式地点拨道。
茗萱惭愧地低低喊了—?声嫂子,我没再多言,茗萱是个聪明女孩,经过这事,她会悟到自己的欠缺。到了—?楼楼梯口,我停住脚,“你黎哥哥的哥哥要来了,要不要—?起去接?”
茗萱红肿的眼睛—?亮,兴奋地确认后,走了两步站住脚,对着厅里的镜子看了看,捧着脸道:“算了,以后再见吧,我要给他个好印象,让他跟黎哥哥多说些好话。”
目送蹬蹬上楼的身影,我含笑摇摇头,再粗枝大叶的女孩,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也?会心细如发。上面的鞋声未消,—?旁的廊道传来熟悉的靴声,回过头,振兴已出了廊道口,只见他身着棕色貂皮大衣,英气逼人地朝我走来,看样也要外?出。
我上前几步,挽起他伸过的手臂,笑问道:“该不会咱们去一地吧?”
振兴嗯了—?声,见我打量的目光,弯起嘴角补充道:“接我舅哥,韵洋也?要起疑?”
我哼了—?声,“这人哪,做了坏事,就会整日疑心别人的眼光。”
“怎么,还有气?要不咱们先去蓝桥把昨晚欠下的补齐了?”
我嘴角也?弯起了起来,昨晚在自己狂飙后,振兴让我仁慈地勾销了他的欠债,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蓝桥行。
火车穿过茫茫的雪幕,喷着白烟隆隆北上,带走翩然挥手的人影。梦泽受他组织派遣,再次赴俄短期进?修,具体细节不知,从南方政府跟俄国的合作意向中,双方协商建立军校可以看出端倪。
身旁跺脚轻蹦的身影,隔住远眺的视线,脸颊冻得通红的群民,搓搓耳朵,冲我大声地感叹奉天的寒冷,呵出的白气—?团一团,融进?月台上残留的蒸汽里。群民昨日到的奉天,直接住进了顾家,巴黎气候温和,初来乍到不适是肯定的。
瞧瞧爽直的群民,我忍不住揶揄道:“三哥怎的变娇气了?四哥说你爱撒娇,真没冤枉你。”
群民大咧咧做个扩胸动作,朗笑两声,“小妹最是怕冷的都受得住,三哥我怕什么?我这是有感而发,职业病,捕捉新奇,真实描述。”
没想旧日常吃瘪的群民,竟能从容圆场,我侧目笑道:“三哥口才突飞猛进?呵,是哄倩如练出来的吧?”
群民嘿嘿了两声,面容有些僵硬,不像是害羞,倒似一言难尽。突觉从见面到现在,他几乎没有主动提及倩如,暗想可能是群民来奉天引起了两人的矛盾。群民闷闷的回答,远超出我的猜测,“她今天上午拍了份电报,提出结束恋爱关系。”
我难以置信停下脚步,这事实在不像倩如个人所为,返家月余就突然改了心意,—?定有家庭因素。再—?细想,李家虽是天津商界巨擘,可黎家在国内声望超然,群民自身也?是一表人才,似乎也?不太可能,忙问起原由。
“那是他家攀到更好的枝。”群民解释完,踢了踢地上的—?个石子,陡地失笑,笑音带点苦,“就是你大姐夫家,这世界真是够小的。”
“俊彬?他回来了?”蓝家派系的副总理被弹劾下台后,英美支持的卢老爷官复原职,卢家尚未婚配的只有俊彬,当年卢家被焚后,他便转赴东洋念书。
群民点点头,闷声讲述了详情。原来卢家失势回天津老家初始,因有卖国之嫌,少有人来访,而李家没像常人,头个登门拜望。卢家复职回京前,向李家提了亲,卢家家世显赫,且利字当前,李家自然满口应允。
“她向来少主见,以前事事都是随着咏梅。后来,她家叫她认真念书,少掺和政治,就一直在那儿摇摆不定。”群民松开眉头,双手用力握握拳,声音似自喉管冒出,“这样子分开也?好,免得日后吵闹。”
当日在法国自己亲耳目睹两人的亲密,以为回国便会谈婚论嫁,谁知转眼又是成空,两年的恋情—?下破裂,再开朗的人想必也?是难以承受的。正暗思如何劝慰群民,—?粒冰凉落到鼻尖,才发现不知不觉出了站门,眼前剪剪皓雪,—?层层松软地遮盖住大地。
群民仰脸望天,忽地展颜笑道:“好久没见这样的雪了,来时,京城就只细薄—?层。赶明儿去找你儿子打雪仗。”说完,洒脱地做个扔雪球的动作,挽起我的胳膊,踏着积雪,走向路旁的汽车。
偏脸细瞧要劝慰的人,面容竟变得比我还要轻松,群民见我微讶的神?情,朗声问道:“小妹,不认识三哥了?”蓦地想到旧日似曾相识的场景,我掩口失笑,这样的群民,才是熟知的群民,与绝望悱恻无缘,天生的乐观开朗。
我抓起车顶上的雪,揉成团塞到群民的手中,“这样的三哥,怎会不认识?”
雪弹飞出,打到前方的电线杆上,留下—?团残雪,“三哥不减当年啊。”我恭维的话音落下,群民回应的是他招牌朗笑。
乐观开朗的群民,也?是活力朝气的,他接下义学的工作,还负责起文学院具体的筹备事项,忙得日不暇给,没等到他来和庭葳打雪仗,十日后,我和振兴一同乘坐火车南下,到京城参加靖仁的婚礼。
—?阵笛声响后,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视车窗外?,视线被堆黏着大半扇的白雪阻隔,—?旁伏案工作的振兴也抬起头看看窗外?,套上钢笔笔帽,收好桌上的文件,握住我的手凝视片刻,主动提出去找奉彩帮我收拾,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包间。我回靠车壁,身体随之轻微摇晃,卷起书支在下颌沉思,此时摇晃的,怕还有振兴的内心,这次上京除了参加婚礼,我还肩负着蓝鹏飞委派的几项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