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二章 无语东风(2 / 2)
茗萱拉开靠垫,趴到?我的膝头,皱着眉头苦恼道:“嫂子,黎哥哥太完美了,我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想让他看到?我,我怕他忘了我。”瞧瞧即使一脸苦恼,难掩朝气的茗萱,忽觉温暾的群生,有个活泼的人陪伴终生似也不错,遂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开解道:“你呀,屠格涅夫说?过,先相信自己,然后?别人才?会相信你。这个自信,不是靠嘴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你黎哥哥是不错,你也别妄自菲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萱妹,你现在需要的是积蓄,等待破茧而出,世界任你自由翱翔,多美啊!而不是一只毛毛虫,不用怕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会发现有树林,还有森林。”
茗萱扑哧笑出声,揪揪皮垫上的长毛,摊手朝我脸上吹来,“就嫂子会说?,你才?毛毛虫呢。嗯,我就等着变成蝴蝶,再飞去?看黎哥哥。”
粉蝶一样的茗萱翩翩而去?,我抱膝笑叹着陷入沉思,一阵清风吹来,当?当?的钟声打断我的思绪,起身走到?小钟前默看一回,欲解绳结的手改作合十,轻轻念了一遍吉语,“平安吉祥,国泰民安”。
“妈妈,你别难过,琴姑姑说?了,她会回来看我们的。”庭葳摇摇我的手臂劝道。
我揉揉庭葳的软发,无?声点点头。方才?带庭葳去?义学给?卉琴和鸿铭送行,与卉琴相拥大哭了一场。送别时常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然而,知己存然,比邻却难,隔着天涯,如何体验患难与共?如何感受相濡以沫?唯将萋萋别情,化为深深祝福。
庭葳忽地从车椅上窜起来,扯扯我的袖口喊道:“妈妈,您看,那儿好多咱家里的人呢。”
我转望窗外,车子行到?一个十字路口,街口的侧前方聚着一群拿枪的士兵,在一家餐馆前砸着东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被架着半跪在地上,头上被人用酒坛浇淋。我立刻吩咐司机停车,小唐在前排回头小声提醒我说?,那些闹事?的是蓝化龙直辖的独立旅里的士兵。
“小唐,失了和气事?小,失了自己的民心事?大。”蓝鹏飞治军一向?严厉,现交予振兴管理,不能砸了以往的好名声。
甫一下车,一股浓烈的酒气闯入鼻端,快要接近闹事?的士兵,一只瓷碗飞向?我的面门,小唐忙用手挡下,瓷碗当?啷崩裂,在一地的碎瓷中又新添几片。小唐紧走两步,站到?人群前喝道:“是谁对?少夫人无?礼?”
喧闹像被漫延的水波逐渐浇熄,我走到?被押着的人面前,旁边的士兵连忙松开手行礼。“少夫人,少夫人,求求您,帮我做主啊!我这小店,经不起这样三?天两头的折腾……”那男子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也沾着血迹,失去?支撑,体力不支倒在碎瓷和酒渍中,仍用暗哑的嗓音不停地哀求。
小唐纵身扶起那名男子,我环视一圈,先前躲得远远的老?百姓,已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我沉声问道:“这里的长官是谁?”
一个身背驳壳枪的校级军官快步过来,行礼回道:“少夫人,您别信他的胡言,才?将他还想骗下官。我们有个弟兄庆生,自然是要叫酒,这掌柜非说?酒卖完了,让我们去?别家,兄弟们自然是不信,从他院中翻出这多酒,这可不是明摆着欺负咱。”
那掌柜似有苦说?不出,郁愤地哆嗦着嘴唇,我和气地问道:“大叔,您既然开门做生意?,哪有白放跑生意?不做的理?”
那个校官面上立刻青红不定,掌柜作了一个长揖,回道:“少夫人明鉴,他们来小店吃喝不是头次,每次都不给?钱,小店实在赔不起,我是被逼的啊!”
我在眼里添加了一道力量,直视那名那校官,问道:“掌柜说?的属不属实?”
校官哑口无?言地垂下眼,但?脸上带着强烈的不满,我扫视一遍灰色的人群,缓和下语气,大声说?道:“诸位俱是家乡子弟,拿的军饷,里面一大半是家乡父老?的供奉,怎能忍下心如此作践自己的乡亲。这等行径,只会落得两败俱伤,伤了家乡百姓的心,伤了咱军队的颜面,四处传扬开,诸位兄弟觉得这样的名声光彩吗?”
“少夫人,下官知错,请少夫人责罚。”校官气焰小了下去?。
“军队上的事?,论理我无?权干涉,你们把餐馆清理干净,差人送掌柜去?医院疗伤,如果再有什么不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诸位都该知道,督军最不喜的是什么?上回督军是怎样处罚拿枪击碎路灯的亲随,大伙应该没忘吧?”众人脸色俱是一变,那名亲随被枪毙一事?曾轰动一时。
那些士兵口里喊罢遵命,忙不迭收捡起一地的零碎,校官亲自上前来扶掌柜,我代蓝家向?对?掌柜道过谦,说?:“大叔,您把前面弟兄们欠您的账单和这次的损失算好了,派人递到?督军府,我会加倍赔偿您。”
周末的早上,家里诸事?分派妥当?,我携着庭葳到?后?院玩耍。庭葳轻手轻脚在草丛中翻寻着蚱蜢,左蹦右跳,模样儿倒似只大蚱蜢。我笑看了一阵,信手拔起一根带着晨露的芳草,轻轻抹着露痕,不由抬眸望向?小径,晕光下晃过一个淡影,心头无?端颤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娇声远远传来,我不禁哂笑,离振兴返期还有二十多天,却每每盼着他奇迹般的出现。昨日传来消息,合约已经签订,主要是帮助发展军事?装备,没有涉及政治民生。
茗萱手捧诗经,摇头晃脑轻快行来,“嫂子,又在悔教夫婿觅封侯啦?”
“他不去?觅,这一家子人怎么养活?”
“嫂子是在嫌我吃白食?那好,我立马收拾行李走人。”茗萱笑着放下书,陪着庭葳捕起蚱蜢。
“哎呀,侄媳,可不得了啦,你救的那个人昨晚死了,这报上都宣扬开了。”二婶高亮的嗓门在身后?炸响。
我惊楞住,前两日自己还去?医院探望过那个掌柜,送去?赔偿金,他还有说?有笑,精神身体都恢复的不错。茗萱忙跳过去?,拿过几份报纸,扫了一眼嚷道:“真是的,怎么不提嫂子解围,不提赔偿,尽是给?咱家抹黑,这些人真缺德。”
二婶见我难以置信模样,即刻解释道:“说?是伤口感染,引发了败血症。唉,侄媳你是一片好心,现在倒成了别人攻击咱家的武器。”
那日回到?家,庭葳告诉了蓝鹏飞他的所见所闻,蓝鹏飞大怒,在我几经劝说?下,将枪毙的命令改为禁闭三?月,并狠狠训责了蓝化龙,罚了一月薪水,二婶话中夹棒自是难免。
“这又关嫂子什么事??”茗萱替我抱不平。
“要是侄媳不当?着大伙面处理,私下办了,谁会关心这档子事??”
二婶和茗萱你来我往争辩开,我拿过报纸仔细翻瞧,报道这则新闻的,是杨家控制的三?家报馆,醒目的标题下,俱是抨击蓝家,身为地方保安军,却横行霸道,强取豪夺,使得地方民不聊生。大概是蓝家的合约刺激了他们,生出此种事?端,内心一阵凄然,那日要是不出面,餐馆掌柜兴许不会丧命。
庭葳过来拉拉我的衣摆,“妈妈,咱们换个位置,虫虫都被她们吵没了。”
我卷起报纸,摸摸懂事?的小脸,正欲转身,不休的吵闹声中加入小唐简练的话音,“少夫人,督军有请。”
走进蓝鹏飞办公室里间,墨绿色绒布窗帘紧紧合着,蓝鹏飞坐在单人沙发上,就着落地台灯,翻看着文?件。问安后?,我在他对?面沙发坐下,蓝鹏飞拿着烟斗吸了两口,蔼然地直接问道:“韵洋,这事?你看怎样办?”
我低下头道歉,“是儿媳虑事?不周,让人钻了空子。”当?时让小唐出面,应会好上许多。
蓝鹏飞呵呵笑了两声,“爹没有责怪你,清者自清。咱蓝家的军纪就是排不上第一,也能排上第二。关键在这当?口上,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煽动民愤,把爹这保安总司令的位置给?覆了。”
我想想回道:“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做个对?比,比比到?底谁家的军纪严。”
蓝鹏飞不置可否,递过一叠手稿,“这是报馆刚送来的一篇投稿。”
看到?稿中熟悉的字体,我的眼皮骤然猛跳了一下,暗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敛神快速浏览一遍。文?章另辟新意?,借事?提出消减军队,限制军队权利,反对?军人干政,还地方一片净土。
我捏稿陷入沉思,如果按自己的办法,相互揭短,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文?真的很高瞻,只发早了一点,而且应该异地投发。我再凝神细扫,犀利的言词,大气的文?风,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一时喟然无?语,那样的世界,何尝不是自己的所求。
“韵洋?”蓝鹏飞唤道。
走上与梦泽不同的人生道路,对?于?可能出现的交锋,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发生,仍难逃浓浓的苦涩。我咽下那份苦涩,暗忖片刻回道:“爹,那咱们就还地方一片净土。”
当?天下午,我没去?义学,而是以奉天府的名义召集了一次大会,蓝鹏飞详细介绍了事?件的始末,授权我组织成立军队监督委员会,并委以会长一职。
傍晚,暮云半掩残阳,我坐在府后?勤杂住的小楼院中,同因孕暂时赋闲的奉珠闲聊,小唐走来递过一叠今日的晚报,展开一一细读,梦泽的那篇文?章,出现在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我放下报纸,无?语怔临西风,没想头次交锋,梦泽给?我留了一份情面,也变相帮了蓝家,因他的文?章,寻到?化解危机的好方法。忽地我松开眉头,也许,两种理念能找到?共生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拜伦的诗:
如果我们相逢
在多年之后的
我将如何向你致意?
以沉默,以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