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1 / 2)
谢星河倚墙擦刀,听得里面水声阵阵,擦刀的手慢下来,望着刀锋的双眸也一怔,流转寒光恍然倒映出四年前的容颜,他陡然萌生错觉,仿佛他还不曾离去,还停留在四年前岁月静好的金陵。
他无需闭上眼,只稍一想念,落雪无声的金陵城便跃然在脑海展开。彼时阴天蔽日,朔雪飘扬,他在台下仰望台上舞剑翩翩的人,她的剑比雪苍白,比雪凛冽,但她若有若无望向他的目光,像一缕温柔春风,无数次拂过他小心藏起的隐秘心思。
何为悸动?
情窦初开的少年想,大抵是霜雪落在她剑锋的时候,亦或是她收剑的莞尔一笑。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雪纷纷扬扬落一晚上,雪埋住庭院里的青桐,却埋不住他悄然在心间流淌的思念。
只可惜,当师徒之名为谎言堆砌,锋利的刀尖刺入胸口时,他们便已恩断义绝。他不再是当初懵懂的少年,沈雁秋也不再是他的师父,出了这座天悲陵,他们便形同陌路。
不对。
他们是仇人。谢星河攥紧刀柄,微微一笑,眼中渐覆涩意。
陡然间听得沈雁秋惊呼一声,谢星河立时回神,心一紧,就要冲进去,走至门口步履顿住,在门口急声问:“出什么事了?”
沈雁秋道:“没什么,你不要进来。”沈雁秋腿脚不便,方才差点摔了一跤,此刻盯着门口,就怕谢星河冲进来,待听他脚步渐退方才安心。
二人先后从头到脚擦洗一遍,谢星河沿水源飞身上去,水源从上方一个圆形小道流来,小道空间颇大,可在其中穿行,两人决定在此处休息一晚,第二日再行动。
谢星河夜间一直在忙碌,他去水池捉几条鱼来烤,在柴火中间挖一个洞装满池水,撤下衣衫下摆做了一条绳子,将东西全部串联一起系在身上,确保两人不至于再落到饥寒交迫的地步。
忙到后半夜,谢星河去看沈雁秋脚上伤口后方才歇下,一闭上眼就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时,沈雁秋等的不耐,连喊他几声,他睡的很熟,全然没听到她的声音。沈雁秋便上前想拍他的肩膀,忽然看见他的面具黏在一起,露出一道眉角,沈雁秋心念一动,就要揭下他的面具。
谢星河尚在梦中,他梦见自己正惬意躺在村子的草地上,察觉脸上有点痒意,他嘟囔几声,伸手莫名其妙捉住一只手,那只手和他的不同,比他的娇软,但指腹和掌心有厚厚的茧。他往上看去,忽然画面一转,看见沈雁秋坐在身旁,身后寒梅清绝,暗香疏影。
他回到紫金山了么?
刹那谢星河便知自己身处梦中,他握牢那只手,将之轻轻贴在脸上。
师父。
那只手在他手中挣扎,像要又一次把他推开,但他一股倔意上来,就是不愿放她走。突然间杀意漫起,脖子一凉,谢星河登时脑海清明,睁开双目,沈雁秋满面怒容,剑横在他脖上,而他仍握着沈雁秋的手。
沈雁秋当然知道谢星河不是故意的,她怒火中烧,剑仍刺入一分,在他脖上划出一道血痕,她冷声道:“谢纾,你再做轻薄之举,我便让你横尸当场。”
谢星河松手,低声应下,看她把剑收回,起身洗漱后将东西系在身上,蹲下背她,许是因方才之事,背上的人身体僵硬,不愿和他有更多触碰。
谢星河飞身上去,悬在腰间的水居然纹丝不动。石道从上而下,他们在石道足足走了两天,忽的一阵凉风从两人身旁拂过,沈雁秋喜道:“有风!”
谢星河加快脚步,又走一段路程,眼前忽现一个开阔峡谷,谢星河与沈雁秋终于从陵墓逃脱,此时呆望谷中生机绿意,听空中飞鸟相鸣,竟恍如隔世。
沈雁秋当即道:“现在已出天悲陵,你放我……”
谢星河答道:“我送你到镇子上。还请沈庄主再熬一段路程。”
他背着沈雁秋行走在桃林中,此时已是农历七月,桃花不见凋谢,反而灿灿悠然,像血像火,虬枝交错,三三两两紧挨着,有阵阵香浪扑鼻而来。
沈雁秋盯着谢星河后脑勺,心中总有丝不对,他作甚要对自己这么好?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他细心周到,处处为自己打理好,她成为累赘,他大可抛下自己,或杀了自己,他却宁愿吃苦受累,也要带上她走。
沈雁秋不是无心之人,她看在眼里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复杂。一开始的平静无澜,到后来似是想接近,又不愿接近。
他究竟在想什么?
漫天红粉中,一片花瓣飘落在谢星河发顶,飘拂过二人相贴的身躯。二人各怀心事,都无心欣赏这方芳菲风光。
谢星河和沈雁秋得以脱离苦海,他心上依旧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段路途谢星河走的很慢很慢,他背着沈雁秋走至出口,回头望一眼峡谷,从这里将四方景色一览无遗,漫天遍野的芳菲仍在暮色余晖中纷扬洒下。
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她。谢星河道:“除却金陵城,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