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灰蓝色眼睛(1 / 2)
没有天光指示时间,只有深海长久的轰隆,大叔走后,他谨记嘱咐,把上将大衣叠得整齐,藏在了床底下。
桌上摆放三个绿色小瓶,和一层市场上人们服用的保健品相仿,不过这个稍微大了一点。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上去能吃的东西。
初亦半信半疑,打开一个小瓶嗅了嗅,没有味道。
试着吞一小口,融进口腔时微苦,难以下咽,便想着到卫生间处的水龙头接一捧水,混合咽下。
但是,一旦这么做了,灭顶的苦从天灵盖一箭穿到了脚底板,初亦鼓着瘦削脸颊,一口气全吐了出来。
镜子中的双眼呆滞,整个人苦傻了,哈着发麻的舌头直流生理眼泪。
大呼这什么人间酷刑,他一个被病痛折磨三年之久躺平等死的人,都没这玩意留下的心理阴影大。
他不知道整理嘴里的苦味用了多久,人回到床上时,肚子苦饱了。
嘴巴倒还委屈着想找点sweet填补填补。
奈何,砖、墙、书、金属桌椅金属床、玻璃没一个能吃的,床上的被子倒挺软和,初亦大致瞧瞧,应该也是人造合成物。
初亦心里一阵冷笑,坐在床沿,托腮想这什么自大的小破地,杜绝一切自然物还得了。
目光跟着叹气声瞅到了花盆,花盆有土壤,他不知道土壤里是否埋了即将发芽的种子,脑袋便移到了和花盆等高的位置逡巡。
颜色看像棕壤土。
如果是棕壤土,那岛上的气候应该像极地球的温带季风,适宜居住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竖得笔挺,从上往下垂直戳戳,戳到深处掘出一小块,凑近看看,孔隙中等,水分可达到六成,整个表面随意平整,没有翻新的痕迹。
初亦笑笑,不种点东西可惜了。
“慕吖!”
“嗯?”初亦蹲到床边,趴花盆前,苍白脸色尽显疲倦之态,但嘴角竟是牵起的,满眼春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津津有味、绵延不绝的尤物。
“你饿了?”种子声音呆嘟嘟,很容易联想到一张肉肉的惺忪睡脸。
初亦眨眨眼睛,“苦。”
他道,“我把你种进去吧。”
“不要,”听声音,小废种子咬起了嘴唇,“不要种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半晌,小废种子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能帮慕吖解决问题,于是补充道,“一冰箱的种子能开花能结果,为什么要种我?哼……”
初亦一拳抵在颧骨上,沉思道,“晴星土壤不种晴星种子种什么?”
“我!不!要!”种子生气了,炸起来恰腰能把腰恰断那种。
一声咆哮过后,声音开始戏剧般地打颤,“一冰箱种子是慕吖辛苦收集的所以是亲生的,我就是捡来的对吧……”
“那肯定,你本来就是捡来的。”初亦严肃讲完,忍不住给唇角打弯儿。
如果种子是真实住在初亦身体里的,那他说完这句话后,身体水含量指定奔着百分之百飙升,那是捡来那位的泪啊……
最后,经过协商,棕色土壤悄无声息斜插进了一颗红薯种子。
盖一层枯草腐木最好不过了,可这里没有,小废种子便在土壤里迅速长出自己的根,根停滞生长后迅速老化,凋零在上面,最后盖上一层薄土。
房间温度偏低,初亦把台灯挪了过来,睡觉之前准备点薄膜之类的东西保温。
这样一来,大功告成。
四个月后,如果渡区允许携带死者遗物的话,那他就能吃上自己亲手种的红薯了。
当然如果不允许,给大叔或者这位室友尝尝地球土特产,也算是见面礼了。
弄完这些,初亦又在床底下、柜底下、桌底下趴着观察良久,确定没有老鼠出没的痕迹,应该不会半夜三更爬出来偷吃他的种子。
后来一想也对,如果连人的食物都进化到这种程度,老鼠哪还有活路。
完毕,初亦躺上不软不硬的金属床,往里挪挪,贴紧墙壁,只有一件被子,叠好摆放到最外面,希望不会太打扰到室友的正常作息。
准备睡觉。
他闭上眼睛,全身平静得宛如一具新鲜尸体。
不可思议的是——他是活过来的尸体。
多好啊……
他甚至对这种天杀的好不太适应,他在成为尸体前,每天深受皮肤溃烂、肌肉疼痛、发烧腹泻等等等等的反复折磨。
现在,什么都没有,和他预想的死亡一样,和在地球最后一次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样……
头脑清醒着归于平静,没有一味吞噬的昏迷感。
初亦在心底默想,这就是正常的睡眠吧,很好,待他很好了。
谢谢宇宙、量子、暗物质还是弦,抑或是上帝的力量。
谢谢那个“操控者”。
谢谢你让我再次平和地进入梦乡……
半夜,房门“吱嘎”一声推开,呼吸平静,有人轻轻踩踏地面走来,简单洗漱后,在初亦身边躺下。
可是片刻,他又蹲到地面,双手扒着金属板,板上露出饱满额头和一双温柔的眼睛。
他凝视床头柜上的青色陶瓷花盆。
初亦在几小时之前刚赋予了它生命。
深夜,生命予以回应。
男人灰蓝色的眼眸映出柔弱致死的芽儿,浅色眼睫虔诚地扫扫空气。
他甚至不敢呼吸,怀着无比胆怯的心情窥伺。
最后的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初亦的背影上。
这副身体极其单薄,一眼望穿的大病初愈。
他紧靠墙,手轻轻搭在腰际,漂亮脊背和膝盖不自然地弯曲。
男人借着深海微弱光亮,看清他的穿着,主楼内部人员特有的制服。
于是他小心翼翼,将被子拉到了初亦身上,将初亦旁边的枕头悄悄挪了出来,横放在床头柜前的地面,轻手轻脚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