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1 / 2)
“你在怨恨。”
良久,张太后忽然道。
周弘煜愣了一下,笑道:“我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他已经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他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张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恨命运不公,让你失去心爱之人。所以你时刻愤懑,对臣御,你究小错而施极刑,对瑶娘,你更是如此。因为你觉得上天不公,使你痛苦,故而你要将这痛苦也带给他人。”
周弘煜只是冷淡地、无谓地开口道:“母亲,您并不了解我。诚然,我的痛苦是上天给我的,但他们的痛苦都是自找的。”
张太后摇了摇头:“方才临川为了徐玄的事来找我了,但我并没有为徐玄求情的意思。陛下,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要做一个孤家寡人,所谓不偏听不偏信,绝非是绝情绝爱。这几年来,你近女色,轻易便降罪惩处臣御,旁人都当你是伤心过度,但我是你的母亲,我了解你,你便只是在折磨自己罢了!”
话说多了,张太后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她咳得那样厉害,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节姑当下就慌了起来,冲着门口守着的宫人喊道:“还愣着作甚么?传太医啊!”
张太后却捂着胸口,喘道:“不许叫,都出去……剩我同陛下便可以了。”
周弘煜还在怔楞间,抬手打断她:“去请御医来。”
然后他看着张太后,坐到了床边,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得让人心疼,良久,他才缓缓道:
“我是怨,怨天道不公。恶人往往长命百岁,坐享富贵,好人却每每一无所得。我们这些人,包括您,母亲,当然也包括我,手上都曾沾染鲜血,可阿婵呢,她从不肯做一点坏事,缘何是她?!”
张太后面色一滞。
周弘煜又苦笑道:“我以为我是天之骄子,可以改变这浊世的不公,到头来,反而是我的一时心软,害了我的妻子。”
一时间,母子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天色渐渐地暗下去了。
夕阳拉出了一道血红的长影,也是在这样一个萧瑟的秋日傍晚,产室里的宫人跑出来,哭着请罪,告诉他皇后难产,快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了了呢?
他分明准备好了一切,从接生的稳婆,到喂养的乳母,甚至是给孩子玩耍用的宫室,他都准备妥当了。
在阿婵进产室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孩子的洗三礼那天,他要说些什么祝福的话才好。
照例,后妃若生下皇子,当加恩母氏,但他知道徐氏为了尚主,向来是对阿婵不管不问的,因而已默默地决定好了,无论她这一胎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他都要恩封一手养大阿婵的外祖母卢太夫人。
怎么会就不行了呢。
阿婵死后,他下令彻查产室里所有的人——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彻查,当天夜里,为阿婵接生的稳婆便上吊自尽了,她曾受过嘉妃的恩惠,不忿周弘煜杀弟的恶举,于是宁愿赔上身家性命,也要一报嘉妃的恩情。
然而讽刺的是,促使周弘煜在夺权后留下嘉妃的性命的原因,便是妻子有孕,恳求他,为腹中的孩儿积德。
周弘煜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母亲,您其实并不了解我,也不适合来教导我。”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一句在二十年前或许就该宣之于口,但等到今天终于能大大方方,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