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不合时宜(1 / 2)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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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轮淡下,星子光芒消退,即将隐匿于天穹。
宫室之中,曲敦背上?冷汗涔涔,而他整颗心,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若非门口有人守着,他早便奔了出去。
正当曲敦恨自己不得遁地之法,能?潜出这宫室时,殿门被打开,有几人走?了进来。
“苗常侍!”见得领头之人,曲敦立马迎了上?去:“苗常侍,陛下可醒了?”
曲敦急得心口乱跳,而苗钧水却?一言不发,目光阴厉。
这般态度,曲敦如何还?能?猜想不到答案,他面上?顿时血色全无,慌声求助苗钧水:“苗常侍,您替下官解释解释,下官当真不知那道士有异。您也瞧见了,当时听了您回的话,下官便打算领他出宫的。是?他在半道上?突然说腹痛难忍,央着带路的小侍官领他去解决……后来、后来宫门突然就提前落钥,下官出不去不说,那贼道也不见人……”
苗钧水听完,只冷冷瞥着曲敦:“那道士既是?曲大?人带来的,曲大?人便怎么也脱了不干系了,恕咱家无能?,帮不了你。”
不欲再多说,苗钧水竖手打了下手势,身后的宫卫便一左一右地扣住曲敦。
曲敦骇然挣扎,他高声唤道:“萱姐儿呢?我要见我女儿!我女儿可是?小殿下的生母,尔等?安敢动?我?!”
苗钧水揣着手,声音平淡无情:“姑娘说了,曲大?人也算从犯,该如何处置,按罪来定便是?了。”说着,他挥了手:“拖下去罢。”
……
处理完曲敦,苗钧水回往东华宫。
偏殿的次间里头,巧茹正颤着嗓子回忆当时的场景:“……那人进来,便说姑娘让把?曲大?人送的那包袱打开,里头有个兰草香囊,说是?可以安神的,让拿出来放小殿下枕头边试试。”
想着当时的情形,巧茹浑身仍是?吓得游丝一般,上?下牙也是?捉对厮打。
徐嬷嬷不住摇头:“你委实是?个蠢傻的,姑娘几时见过那包袱?又如何知晓里头有个劳什子兰草香囊?”
巧茹涕泪涟涟:“那包袱是?奴婢放起?的,奴婢记得里头确实有这么个香囊,而且那人一进来,奴婢听他说了几句话,脑子里便晕晕沉沉的,也不曾多想,便、便、”
脑门子尽是?密密匝匝的汗,‘扑通’一声,巧茹跪倒在徐嬷嬷跟前,愧恨难当:“嬷嬷,您让人捉了奴婢去罢,奴婢有罪,都怪奴婢一时不查,中了贼人的计,才、奴婢、奴婢万死难赎这罪过啊!”
徐嬷嬷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下,才去搀了巧茹一把?,叹气道:“罢了,你也是?受了伤的,先养好伤再说罢。”
见苗钧水来了,徐嬷嬷又转去问?苗钧水:“苗常侍,陛下如何了?”
苗钧水亦是?神色忧急得不行:“柴老医官还?在里头呢,一句说闲话的功夫都没有,咱家也不晓得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徐嬷嬷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那我去瞧瞧姑娘。”
苗钧水连忙劝道:“嬷嬷还?是?歇着罢,您老这病还?没好,不宜操心这些。”
“我如何有心思歇息……”徐嬷嬷站立,缓了缓气息:“走?罢,我去瞧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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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中,曲锦萱靠在软榻的迎枕之上?,在她的身边,是?紧紧偎着她入睡的姜明霄。
因为昨晚受了惊,姜明霄现下更是?一步都离不得曲锦萱,且睡梦中也不安稳,比往常敏感了许多。曲锦萱的身子若是?动?了,即使在梦中,小娃娃也要张着嘴呜咽或干嚎几声。
就这般紧挨着睡了许久后,姜明霄咂巴了几下小嘴,睁开了眼。
曲锦萱伸手,帮他理了理发丝。
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便在身侧,姜明霄抓住曲锦萱的手,将脸儿躺到她的手心中:“阿娘……”
因为昨夜哭得狠了,小娃娃嗓子有些沙,还?带着些鼻音。
“无事了,霄哥儿莫怕。”曲锦萱轻轻哄拍着他。
帘外?有脚步声近,是?徐嬷嬷来了。
因为有些咳,徐嬷嬷不敢离姜明霄太近,只远远地寻了个凳子坐着:“姑娘可还?好?脖颈子可上?过药了?”
曲锦萱点头:“已上?过药了,我无事的,嬷嬷您还?病着,莫要记挂我。”
徐嬷嬷细细观着曲锦萱,见她说着无事,可面色呆滞僵冷,眸中滞涩无光,神情分明有些不妥。
气都叹累了,徐嬷嬷只能?道:“姑娘且将心放宽,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受上?苍庇佑的。灾灾病病的,陛下打小便不时有经历,多少回都逢凶化吉了,这回啊,定然也能?化险为夷的。”
话毕,徐嬷嬷又端详了下曲锦萱,心疼道:“姑娘面色这样憔悴,肯定一夜没睡,小殿下让下人带着,您好歹歇息片刻,可莫要硬熬着。”
曲锦萱苦笑道:“我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便是?姜洵倒在自己跟前的场景。
寝殿中沉默了小半晌,有人疾步来报,道是?柴老医官出来了。
闻言,曲锦萱抱起?姜明霄,便与徐嬷嬷一道往处行去。
另处被围得密实的寝殿之外?,柴老医官正与文国公几人说着诊治情况。
“老臣无能?,还?未寻到合适的法子救醒陛下。因陛下已现口噤之症,无法服药,老臣只能?以放血及熏蒸之法,将毒给放了些出来。但诸位也莫要担心,陛下已无性命之忧,只四肢不能?展动?,且体内仍有残毒未清……”
赶过去听了这些,徐嬷嬷立马便问?道:“那、那老医官可知,陛下约莫几时能?醒?”
柴老医官如实答道:“这……老臣属实不知。老臣只能?尽力?护住陛下龙体,待那口噤之症消退,陛下能?服药了,再行诊视。”
言下之意,便是?暂且能?吊着姜洵的命,至于他几时能?醒,甚至能?不能?醒,权看天意了。
殿下众人默然。
此刻东方红霞初升,苍穹被朝阳豁开了个口子。
进进出出收拾寝殿的宫人手脚很快,不多时便散了,接着,为姜洵擦拭身子的宫人也端着拾洗之物出来了,而在外?侯着的文国公等?人,亦不约而同地止了脚步,让抱着姜明霄的曲锦萱先入了那殿内。
宽大?的睡榻之上?,姜洵双目闭阖,静静地躺着。
他面色还?微微泛青,连唇都沾了霜似的发白,且微微干裂,一如吴白城外?坠崖那晚。
不,应当说他眼下的情形,比那崖下那晚,要严重?得多。
姜明霄很快认出了姜洵,身子在曲锦萱怀中颠了颠,清清脆脆地唤了声:“阿爹!”
自然,姜洵没有回应。
姜明霄被放在榻边,他扒着那榻沿,兴奋地拍着褥子,嘴里头连声唤着:“阿爹阿爹阿爹!”
一连数声,仍是?无人应他。
小家伙疑惑了,张着大?眼睛扑闪了几下,便懵头懵地伸出了小手,要去扯阿爹盖在身上?的被褥。
曲锦萱轻轻握住姜明霄的手:“霄哥儿乖,阿爹睡着了,莫要吵他。”
说着这话,曲锦萱死命克制,不让自己流泪。
此时此刻,顾虑不解与种种裹足不前的担心,再次,被清晰的恐慌而冲碎。
悬崖说跳能?跳,那药丸子他也说吞就吞,当真是?半分不顾死活的一个人。
不是?还?要和?她叙话和?她私谈么?
明明,她也是?应了他的。
看着呼吸都清浅许多,甚至趋近于无的姜洵,曲锦萱眼睫翕动?,眸子里头,终还?是?涌起?弱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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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暖了,柳絮便如沸雪般,在庭院里头腾扬。
数名宫人正忙着清扫飘落的絮棉,而不远处的一树澄黄,是?金雀花已缓缓在开绽。
时日飞快向前,接近五月,乐阳再度带着桑晴入宫了。
因上?回来时,巧茹还?自请在内省受罚,没见着她,是?以这回,桑晴在外?头被巧茹拉着嘀嘀咕咕好半晌,才红着脸重?新入了内室。
乐阳见了,出声便打趣道:“桑晴这是?怎地了?不过叙几句旧罢了,怎羞成这幅模样?”
桑晴面热不已,还?很有些着恼:“还?不是?巧茹那小丫头,奴婢明明是?替姑娘看着外?头的生意,她便觉得奴婢不入宫来照顾姑娘与小殿下,定是?为了、为了姓孙的那呆子。”
乐阳露齿大?笑:“那丫头素来拿你当姐姐,听闻你与孙程好,多关心几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桑晴眼眸撑大?:“县主可不好乱说,奴婢才没有与那呆子好的!”
“呆子、呆子!”这声音,是?姜明霄又在有样学样了。
被他指着的乐阳把?身子一偏,佯怒道:“你这小娃娃,指我作甚?”
“呆子、呆子!”姜明霄笑嘻嘻把?手指一移,又去冲桑晴嚷嚷。
桑晴慌忙捂起?嘴:“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在小殿下跟前说这些话,没得让小殿下学了不好的。”
曲锦萱则在姜明霄张了嘴,还?要学说那话时,轻轻将手指摁在他唇上?,冲他摇了摇头:“霄哥儿乖,不学这个。”
姜明霄眨了几下乌黑滚圆的大?眼珠子,用唇在娘亲手指上?来回蹭了几下,便噤声低了头,自顾自去玩玩具了。
桑晴这才放了心。舒气后,她复又想起?前些日子发的,令奉京沸腾的榜文:“姑娘,庆王妃和?一对哥儿姐儿,当真是?被流放了么?”到底也是?自小看着大?的,她很是?忧心:“聪哥儿婧姐儿还?那般小,怎吃得住流放的苦……”
闻言,乐阳与曲锦萱对视了下。
按她们所知,崔沁音已隐姓埋名去了他乡,多的,她们也不晓得了。
乐阳长长嗟叹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只幸好是?个拎得清的,没有助纣为虐,不然,唉……”
室中静了好半晌后,乐阳问?曲锦萱:“陛下可有好转了?”
曲锦萱如实摇头。
姜洵,根本没有要醒的迹象。
这些时日以来,柴老医官遍查医籍,且翻出了他以往在民间所搜实的病闻,却?终还?是?说了,若有这等?病症,多半,这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见得曲锦萱眉间伤怀,乐阳便出声劝道:“陛下既是?自愿的,你可切莫自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生照顾陛下,想来陛下吉人天象,不日,便能?醒来呢?”
曲锦萱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是?甸甸发沉。
柴老医官的话,若是?说得实在些,便是?姜洵醒来的希望渺茫,自此,怕就是?个活死人了。
……
乐阳与桑晴离开后,估摸着时辰过了,曲锦萱便抱起?姜明霄,去了姜洵所在的,东华宫一处幽静些的殿宇中。
风儿好歹是?歇了劲,没再使力?鼓动?飞絮,庭院中及廊道上?也干净了许多。
待到那殿室前,恰见柴老医官收了医箱出来,道是?施针已结束,可喂药了。
那施针是?每日里都要来上?一回的,长长短短的银针一扎,便是?两个时辰。
虽据柴老医官所说,他应当并无痛感,可每回看到那般模样,仍是?让人心都揪得发痛。
前些时日被姜明霄给碰着一回,见了姜洵那般模样,姜明霄顿时吓得嚎啕大?哭,嘴里头喊着“不要不要”,便挣扎着要上?前,替姜洵把?那些银针给拔掉。甚至是?晚上?做梦,小娃娃还?在呓语着“阿爹”或是?“不要”。
打那之后,曲锦萱便特意等?到施针结束,才去那殿中。
曲锦萱特意从柴老医官那处,学了套舒展筋骨的手法,每日里喂完药后,便替他舒展手脚。
按柴老医官所说,施针是?为了活络气血,亦替他清除体内余毒。而舒展手脚,则是?怕他关骨僵硬,亦防止他躺久了生褥疮。
柴老医官还?说了,尽量多与姜洵说话,让他耳边常有些人声,许也能?使得他早日苏醒。
面对姜洵时,曲锦萱思绪都是?堵住的,总也想不出要与他说些什么。倒是?几位老臣与丁绍策亦不时会?来探他,尤其?丁绍策最会?喋喋不休,每回来,都要待上?不短的时辰。
而每当曲锦萱替姜洵展动?着手脚关节时,姜明霄便在旁边安安静静把?玩玩具,或是?扒在榻沿唤几句阿爹,积极地与姜洵啊哇啊哇地说话。
哪怕这个爹,再未回应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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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魂魄离体,去了另一个世界,沉沉浮浮不知今昔何昔的混沌间,姜洵辗转于各色梦中。
先时,还?是?他曾做过的,类似于他前世的那个梦。
这回,他身临其?境,像是?重?新将那一世给快速历了一遍。
自然,也见到了上?世的她。
寥寥几回,次数并不多。
头一回,便是?他去曲府下聘。
见到她时,她正带着丫鬟,在水榭之上?赏荷。
夏日时节,满池的莲荷盖在绿水上?,不蔓不枝地盛开着,偶有清风过境,便是?荷香扑鼻的醉人气息。
应是?余光察觉到有人步入水榭,倚在护栏边的她,连忙站直了身。
彼时他被曲砚舟领着,简短介绍后,二人相互作礼便别过了。
应是?她生得着实让人过目不忘,出得水榭时,他转回头去多看了两眼,恰见荷畔软风虚虚掠过,将她外?间的细锦罩衫带得贴附在身上?,更显得那截细腰盈盈一握,只手可掐。
想是?发鬓也微微吹乱了些,她先是?偏了下头,将拂到颊侧的碎发别至耳后,再抬起?绢扇去压住那满头青丝,让人睹得一段清瘦的皓腕,自那纱袖中探出。
举手投足,尽是?嫣然娇妩、柳骨含露的勾人神采。
被曲砚舟所催,他收回了目光。
第二回见她,则是?他迎娶曲檀柔当日。
扑天盖地的喜彩与震耳欲聋的喜乐声中,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参宴宾客看她的不少,与她搭话的,却?没几个。
那世,他虽与娶进府中的曲檀柔关系恶劣,但与那位内兄,却?是?关系不差,甚至郎舅二人间,还?莫名投契。是?以偶尔受曲砚舟所邀,他会?去曲府走?走?。
偶尔碰上?她,她便会?恭敬有礼地唤他一声“姐夫”,除此以外?,二人便再无旁的接触。连同席用膳,都不曾有过。
再后来他登基即位,最后听闻她的消息,便是?她被贼人所掳,丧命城郊的悬崖之下。
彼时他忙于处理政务,镇日埋首于案牍之中,听了这么个消息,也就失神想了会?儿这么个人,想了与她的几回相见,便很快抛去了脑后。
而没了与她的那段,自然那世,也就没了吴白之行。
而后来的一切,亦与这世,无太大?区别。
温厚苏醒,撺掇曲砚舟与他争位。
初时,曲砚舟亦是?推拒不肯,态度极为坚决。
见势温厚也并未再劝,只亲自进京,将曲砚舟的身世公诸。着人查探,且向徐嬷嬷求证后,他认下了曲砚舟,封为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