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青鸟传信(2 / 2)
木子杞注意到她的视线,脚步一凝:“九湮,你为何一直在看我。”
他回过头来,九湮猝不及防地映在他乌黑的眸子里,只觉好似映在了缎子似的湖水里,分不清是自己的倒影,还是真的在他眼中。她顿觉惊艳震撼。难怪!难怪啊!这样的一张脸,配上罹落那种从尸骨堆砌的深渊里笑着爬出来的勾人魔魅,怨不得自己那日竟会失了神,险些着了他的道。
“没什么。”九湮宽容地原谅了自己,对着木子杞摇了摇头。
“哦。”木子杞抬脚,继续走了两步,终于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撑不住了,“不对!这些人分明都在看我!九湮,你实话实话,我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腿是我治的!走起路来岂会出错?”九湮挑了挑眉,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他们看你呐……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你!”木子杞闻言跳脚,却看她笑容诚恳地对自己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透。他的眼神开始飘忽,手脚也开始无措,支支吾吾了半晌,却只憋出几个字来,“我们,我们还是赶紧回车上去吧。”
说完,也没等九湮,神色仓皇地跑进了牛车里。
九湮:“……”
好吧,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急败坏和独树一帜的腼腆羞涩,确是他的作风无疑了。
她治得好身体,治不好脑袋,还是莫给自己找麻烦的好。
九湮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车上,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却没想到自己对上的会是一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表情。
木子杞正扬着下巴,一脸不屑地等着她:“哼!如此说来,也怨不得这些姑射百姓了。毕竟世人对美好之物总是心生膜拜的!”
九湮摸摸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子杞,你还好吧?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感觉?”
“没有,我十分自在。”木子杞高冷依旧。
九湮皱眉:“你不觉得自己又飘又浪?”
“此话何意?”木子杞瞪着眼睛,“你是说我自大?”
“没有没有。”九湮试着婉转道,“或可低调一些?”
“九湮,这可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你是要我藏着掖着?还是要让我说自己不好?”他古怪地瞟了她一眼,严肃道,“那不是要让我哄骗世人嘛?”
九湮轻噎:说着这般厉害,倒是出去走两步啊?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揉着眉心一阵思索,总觉得木子杞这话好生熟悉。
“九湮,快看!”木子杞突然指着窗外。
九湮探头望去,灭蒙鸟的身影正徘徊在牛车附近,敏锐机警地观察着不远处的笙箫和月半。
“那是不是国师派来的监视?”木子杞问道。
“嗯。”九湮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
“不必理会!”
她见笙箫和月半各自捧了几盒糕点往这边走来,放下帘子,声音干脆。
“笙箫、白泽,我们走!”
……
将至入夜的时候,牛车才缓缓而至,停在了一家名为“醉酣歌”的酒楼门前。掌柜的放下算盘出门相迎,眼见下车的都是天人之姿,却也并不惊奇,只声称此处已由卿公子派人事先打点过了,让九湮等人放心住下,她绝不是多事之人。
九湮见掌柜的身着紫衣,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心下生疑,用龙目微微一窥,这才看到她衣衫下竟是单脚,脸上亦是单目,腰间还缠着几条黑色的索链,顿时了然。
传言鬼国的拘魂使为了等到所爱之人,已在姑射国内枯守了万年,想不到她是在这里开起了酒楼,还为姑射卿所用。看来那个白衣小子果真喜欢藏着掖着,不是个显山露水的角色。
九湮神思微敛,不禁再次回想起昨日他所谓的“和盘相告”……
“幼时不懂事,对神魔妖怪极其抵触,伤透了阿娘的心。阿娘离去的那年,卿才认识了笙箫,为了守住阿娘信中所托,卿在涂山林里足足等了八年,方才入世……”
卿府的画堂里,姑射卿收起折扇,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卿还记得,那时的姑射国还是先王在任,卿有幸得其赏识,在姑射的地位也渐渐有所不同。后来先王薨逝,卿协助现国主登基,当时便对藻夫人的身份有所怀疑……”
“那你为何不当即戳穿,还容她猖狂了这么多年?”木子杞在一旁听得起劲,见缝插针地问道。
“原因有二。”姑射卿和颜悦色道,“其一,新王登基时局动荡,若王后真是妖物,群臣必愤起而攻之,卿恐此时有人趁虚而入,引起不必要的祸端;其二,这藻夫人幼时便入了太子府,相依相伴,深得国主信任,卿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现行,故而按兵不动,静候时机。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三年……”
“原来如此!”笙箫放下心来,“阿九,你可听到了,卿公子并非有意包庇。”
“嗯!”九湮点点头,“那再说说吧,国师又是怎么回事?”
“对哦!”笙箫也叫道,“卿公子,为何那九尾狐说国师曾在你府上当值?怎么,她也是你的侍女吗?”
“非也!阿昭乃是卿在城门外捡来的孩子,初见时她混于流民之中,饱受摧残。卿心中不忍,将她带回府中赐名,教习术法,可自从她登上国师之位后,便鲜少再有交集……所以小岚的事情,卿是真不知情。”
不知情?
修了一身上天入地通神鬼的本领,怕是想不知情都难吧?
对他昨夜的解释,九湮始终持怀疑态度……
“九湮,想什么呢?”木子杞见她出神,拽了拽她的衣袖。
九湮回过神来,轻道:“想姑射卿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木子杞毫不在意:“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终归他对笙箫并无恶意,不是吗?”
“你说得很对。”九湮表示认可。
“阿九,你快来!这里的饭菜可好吃了。”
思量之间,笙箫早已在掌柜的热心招待下,和月半坐在了楼下的饭桌前。她将一只鸡腿塞进嘴里,还不忘冲九湮兴高采烈地招着手。九湮想起她怕鬼,本欲将掌柜的真身好心相告,却见那没心没肺的姑娘早在对方的好酒好饭下缴械投降,与之掏心掏肺聊得好不热闹。遂摇了摇头,忍了下来。
一更三点,夜禁时分,暮鼓声落后,姑射街市上早已空无一人。九湮算出时辰已到,便撺掇着几人各自休息去了。她回到房间,推开窗户,这才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从醉酣歌的二楼远眺,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姑射王宫。
此时的王宫清冷静谧,仿佛一只匍匐在夜色里的巨兽。一阵风过,宫门外几盏米黄色的灯笼微微摇摆,可以看到上书斗大的“姑射”二字。
九湮自袖中取出一只血哨,迎空吹响,夜风好似凝滞了片刻,紧接着,月影云巅间突地传来了一声长鸣。视线里,一只赤首黑目的青鸾冲破长空,出现在了王宫的夜幕上空,久久盘旋……
青鸾的异动引起了一队巡逻兵的戒备,王宫里骚动渐起,宫灯亦开始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青鸾不断长鸣,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而酒楼斜后方的国师府里,也终于传来了灭蒙鸟的清啼。
不知为何,那青鸾听到了灭蒙的回应,突然一扭头,朝着蓬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九湮看着青鸾消失在视线里,方才收回血哨,满意地点了点头。
“姑射卿,按照约定,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