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音有太虚(2 / 2)
九湮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摇头笑了笑。
早就听闻狐族出了个行事作风与她相似的首领,不曾想,竟会在这里看到。
那女子在原地站定,目光审视着笙箫和月半,语气飘虚却坚定:“姑娘可是海族的二殿下?身旁的可是神兽白泽?”
没想到能被来人一眼看穿,笙箫和月半抖了一下,再次后退,摆出了作战姿态。
“呵呵……”那女子半颦半笑,带着欲语还休的娇态,“殿下不必惊慌,我是云翳的朋友,涂山枼。”
“涂山枼?你是狐族首领?哈哈!那便好办了!”笙箫一听,顿觉遇到了救命稻草,忙扑过去拉起了她的手,“涂姐姐,我是追着那九尾红狐才来到这异世的,你可要帮我啊。”
涂山枼蹙眉:“小藻逃了?可那缚妖瓶乃是神骨所化,坚固异常,怎会让她逃了?”
笙箫眼珠一转,窘迫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开口。涂山枼见她这副样子,神色了然:“要我帮你也可以,但你若是有意,可否也帮我一事?”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瞬间落了下来,成了一片混沌。
“怎么不见了?她让你干什么?”九湮疑惑地问道。
“额……涂姐姐让我去帮她去送一封信。嘿嘿嘿,阿九,这不重要,就别看了,我直接告诉你们结果吧。”不知想到了什么,笙箫有些尴尬。
九湮点了点头:“好,既是不重要便无需浪费时间。说吧,有涂山枼在,九尾狐一事理应问题不大,为何还是让她跑了?”
“阿九,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那涂山枼确实帮我制住了九尾红狐,可就在我要收了她的时候,哥哥却突然得知了这件事情,将我强行召回了现世,你说怎就那般巧,再有半刻钟我就能收了她的。”
月半愤愤瞪她:“你个没良心的,云翳为了召回你,都负了伤了,你竟还在埋怨他不该太早救你。”
“云翳负伤?重不重?”说起自己的好友,刑天不免有些担忧。
“好多了好多了,哥哥只是神力受损,现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笙箫回道。
木子杞听得无趣,冷声道:“我要回去。”
九湮点头,长袖一拂,屋子瞬间恢复如初。
“阿九,我现在只有靠你了,好在你已醒,便陪我前去收了那只九尾狐吧。”笙箫凑上去,苦苦哀求。
九湮还没说话,木子杞却明显着了急:“红红,没有主人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此地。”
九湮挑眉:“守在这里有什么好?木子杞,你该和我一起出去看看的。”
木子杞愣了一下。
“我,我出不去的……”说到这里,不禁落寞,“又或者说,是我不可以出去。”
“是!你本来不可以,但跟着我,就没有不可以。”
九湮话虽轻狂,表情却十分笃定,木子杞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罢了,你不懂,我是见不得强光的,我身上会痛,眼睛也会痛……”
九湮垂眸看他。
他何止会痛,他身上有夙夕的神力压制,那力量和罹落抗衡了万年,早已渗透进了五脏六腑,虽然有阿简的疏导,却仍是难以纾解。若是暖阳尚好,若遇上烈日强光,只怕会激起难忍的苦楚。
思及此,她打了个响指,一把红伞出现在手中。
“木子杞,有了这把伞,你便可无惧强光。”
木子杞豁然抬头:“你此言当真。”
“我从不虚言。”
九湮说着,抬手一掷,那伞便在他面前倏忽展开。赤色的伞面恍若浸血而生,微微晃动,蕴藏着神力滔天。
木子杞取过那柄伞,认真地看了看,见当中有八十四根白玉伞骨,看起来极重,握在手中却极轻。他掂了掂,视线瞥到九湮的红衣,故作嫌弃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那要抱歉了。”九湮从他手中取过伞,微微一旋,那伞面便如同盛开的妖花,妙不可言,“此伞龙皮为面,龙脊为骨,乃是我的本命法器所化,变不得颜色。若是变了,也只是寻常的障眼法,骗骗旁人罢了。”
“阿九,你……”刑天早有不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笙箫又跳了出来。
“什么?本命龙脊!阿九!此物我都不曾见过,你怎能这般轻易送人。”
“那有何妨?你眼下不是见到了吗?”九湮无所谓地笑了笑,“如今十方安稳,我和刑天都已无需再战,留着此物也终归是浪费,不如给了有需要的人。”她将伞面倾斜,为木子杞撑起了一个温暖的角度,眼睛隐在伞下,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她竟是龙身?木子杞听到这伞的来由,脸上已有动容,此刻见她握着伞,伞柄处还挂着一枚红艳似火的结佩,衬得手指莹润如玉,他一时就有些恍惚了……
这样缱绻如水的眸光,还有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是这般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阿简在对他盈盈浅笑。
是那个午后的黄昏吧,阿简一袭白色素衣,长裙迤逦,对着井底哭泣的孩子伸出了手,笑容清浅。
“小杞,别怕,我来陪你。”
木子杞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即使灯明千盏,他也曾只求一盏,可如今,他似乎贪心了。
第一次的,他承认,他有些嫉妒了。
罹落,原来有人为了你,也同样什么都舍得下啊。
他将那柄伞小心折起,背在了身后:“好,我收下了。”
对比笙箫的一脸艳羡,刑天的眼中却只余一抹痛色。他想,阿九为这小子撑起的,何止是这把伞,恐怕还有这十方大荒未来的所有攻讦责难。
刑天站了起来:“阿九,我知你主意已定,便不会再改。此番你若要捉拿九尾,便允我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九湮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得留下来帮我应付那些不想见到的人。而且云翳负伤,你也理应去看看才是。”见他一脸担忧,又笑着安慰,“刑天,不必担心,你知道的,没了骨脊我照样逍遥!”
刑天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算是应允了。
笙箫见状,十分激动:“那我们立刻前去吧!阿九,我们去时光阴变幻,根本没有摸清方向,不知你眼下准备带我们从哪里出发呢?”
“就从这里。”
“啊?”
九湮笑笑,转过头,眼前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长长的光墙。
她足尖轻漾,沿着光墙走到前方,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是一点流光,那些光芒汇聚成河,又凝结成路。她在远处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众人抬手一挥,墙壁上霎时水流涌动,渐渐落成了一面水帘。
众人早已围了上来,惊讶地看着这面水帘。九湮将笙箫的一缕发撩到耳后,真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笙箫,我要取出你的一段梦,打开这异世的门,你可愿意?”
笙箫点了点头,九湮便伸手在她眉心一点,勾出了一缕青色的幽光,那幽光中,赫然是一把纯白的钥匙。她握着钥匙,语气平静:“事成之后,我会向你讨要一样东西,你可愿给我?”
“东西?什么东西?”
“大概,是一支笛吧……”
“笛子?那我多了去了呀。”笙箫瞪大眼睛,“你万年不曾于我开口,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可你怎会要一支笛子?”
九湮笑而不语,扭头看了一眼木子杞,神色不明:“我自有我的用处。事成之后你给我便是。”
笙箫无奈:“给你就给你呗,可是阿九,你一定要先同我讲条件吗?快算了吧,这天上地下,只要我能拿到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你要我的眼珠子,我也毫不犹豫!”
“又说过分了!”九湮嗔怒,对着她的脑袋敲了一下,又真心道,“不过,谢谢你了。”
笙箫咬了咬牙,有些不甘示弱:“阿九,你总是这样!其实我早就知道,但凡我有求于你,你即便打我骂我,也决计不会不帮我,可你一旦有求于人了,就好像欠了那人天大的情,只恨不得把自己榨干抹净了去偿还。唉,可真是让我为你操心呀……”
“行了,就你话多,我们是要在这里听你抱怨,还是赶紧去帮你解决问题?”九湮捏住她嘟起的红唇,另一只手轻轻一拨,那水帘便化成了一道冰门,当中落有一个小孔,正好可以插进钥匙。
水门在眼前徐徐而开,木子杞却突然撑着羽车大喊了一声:“等等!”
九湮等人全都停下来注视着他。
木子杞抱起肩:“红红,虽然我已经同意陪你去了,但你还未曾答应我的要求!”
“你还有要求?”
“当然!”木子杞高傲道,“出去后你需得保证,对我言听计从!”
“哦?”九湮挑眉,“我还不够听话吗?”
“还差了那么些许!”
“……我努力!”
“嗯!那外面的路我都未曾走过,你要注意,推好我的红莲羽车!”
“这车不向来是你用神识在操控吗?”
“你推不推?”声音一冷。
“当然……推!”
“我从未在外休息过,你务必时刻守在我身旁。”
“好,我守!等等……你睡个觉都要人陪?”
“你陪的是我吗?你陪的分明是他!”木子杞戳戳心口,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
九湮搓搓眉心:“你说的,也对!”
“还有,我不喜欢和外人讲话,你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靠近我……”
木子杞说着,看笙箫和月半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九湮早已不在他身后。
她拉着刑天来到门口,指着屋外空旷的草地交代道:“刑天,帮我种一株活竹天香吧!”只要和酒有关,她脸上总是抑不住的神采,边比划边说着,“截大竹二尺以上,刳其节,倾春酿於筒,苞以藕丝,蔽以蕉叶,其外以烛纹为刻,以赤霞漆色……”说到这里,竖起两根手指,用带着笑意的眼睛郑重地看着刑天。
“最多两个兼旬,竹开酒浓,香闻百步,我便会带着木子杞回来,与你共醉郫筒。”
刑天:“好!我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