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人(1 / 2)
阿莫尔酒店的内部设计很有中世纪的教堂风格,穹顶高悬,华丽的巨型水晶灯点缀其间,彩色玻璃窗将暮色切割成无数小块,也一并反射着室内的灯火通明。
卡尔薇将场内扫视一圈,目光尚未收回,耳畔传来熟悉人声:“你喜欢这种?”
“……”她顿了一下,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问这个做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然而声线足够柔软。青年对卡尔薇的态度毫不介意,“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点头的话,那么我的办公室翻新就有了大致方向。”
卡尔薇差点笑了,“这附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乔鲁诺,你不需要再说这些话。”
说罢往旁推开一小步,本来也只是被松松挽住的手臂轻易地滑出,她理了一下长发,不紧不慢道:“尽管我很想把米斯达揍一顿……不过,乔鲁诺,谢谢你来。真的。”
虽然她对于“狠狠打脸前男友”一事并不热衷,但想必没有什么事会比“分手一个月后,我和现女友结婚,结果前女友比我结婚还要早”来得让人鼻青脸肿。
何况此刻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足够大也足够闪。
就凭这一点,卡尔薇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对眼前这位放下一大堆文件生意不管、远道而来扮演她“丈夫”的男人——乔鲁诺·乔巴拿,执掌意大利黑帮“Passione”七年的地下教父,她的前老板——表达诚挚的谢意。
乔鲁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若要仔细算下来,两人已有近半年的时间未曾见面,和记忆中的模样相比,红发女人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略长了些。
她离他一步之遥,露在外的手臂纤秾有度,皮肤白皙细腻得仿若一截凝乳脂膏,神态放松,眼底是却戒备——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你不需要道谢,卡尔薇,”于是他说道,“因为我本就有所图谋。”
正巧有端着托盘的侍者从旁经过,乔鲁诺取了杯香槟,放在鼻端轻嗅片刻,眉心微蹙:“不是什么好品质,你要吗?”
青年在说这话的时候,翡翠般的眼瞳里有真情实感的挑剔,如此不设防的情绪外露让此刻的他看起来,一瞬间贴近了自身真实年龄。
就像他曾坐在宽大的教父座椅上,小声同她抱怨巧克力布丁不够甜一样。
卡尔薇还没作答,便看见乔鲁诺手臂略往后一缩,下巴微抬看向她身后:“他看见你了。”
她一愣,回过身去,就见大门入口处那被众人簇拥的男人,正犹疑地望向这边。
四目相对之时,他的双眼明显亮了。
“噢,天呐!”
体态略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边无视身前的人群一边朝这边走来,语气高昂热切:“我该是多么荣幸,竟能在这里遇见您!”
他的声音并未压低,此话一出,附近的人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望向卡尔薇的目光有错愕,有惊艳,更多的是打量。
在场的宾客虽不能称是上层名流,但也在社会地位中小有分量,却无一人认识这名容貌出众的女人。
不过几秒,巴泽尔·肯特已经走到了卡尔薇身前,他看起来似乎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又在双手微抬时顿住,半秒过后,男人握住了女人的一只手,拘谨而克制地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别来无恙,乔薇娜(Giovina)小姐。”
“见到肯特先生健康依旧,我也很高兴。”卡尔薇·乔薇娜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分出一寸余光给身旁的金发教父,他看起来很平静,周身气压却低了些。
毕竟,拥有一个女性化的姓氏,对于一名男性来说,似乎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事。
她小的时候,也没少拿这件事取笑他。
巴泽尔自然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金发男子,“乔薇娜小姐,这位是?”
青年的样貌十分俊美,即使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势也让人无法忽视。只是巴泽尔自认交友范围广,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像是与卡尔薇·乔薇娜有着某种微妙关系。
会在这个场合遇见眼前的女人本就让他颇为意外,而联想到女人所代表的那股势力……巴泽尔不由冒冷汗:有些险是不能轻易冒的。
可,面上功夫还是做得滴水不漏。
卡尔薇朝乔鲁诺投去淡淡一瞥,不咸不淡道:“没什么好提的,只是我最近新找的一个玩具。”
巴泽尔心领神会:“原来如此。”
的确,像她这样的女人,会养几个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依旧不放心:凭自己识人的本领,眼前这个男人绝非池中物,真的会甘于受一个女人摆布吗?
可如果这两人不是她所说的关系,又会是……不对,倘若她撒谎,动机是什么?
之后两人寒暄了两句,在被问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卡尔薇也没有顾忌,将前男友的事实如实告明。
巴泽尔为此感到惊诧,却把持分寸地另挑了个话头:“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未来得及感谢那位…大人。”
卡尔薇何其会闻弦歌知雅意,当下不着痕迹地与乔鲁诺交换一个眼神。
巴泽尔没注意到,他将声音压低不少,语气恭敬而诚挚:“三年前,因为有‘大人’的帮助,我才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略施拳脚,如今我稍取得了一些不足挂齿的成绩,我想,这正是我该做出回报的时刻了……前不久,我从亚洲那边的合作方处得知,现在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武器,还在试验阶段,只要投入少许资金,便可……”
卡尔薇向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从路过侍者端着的托盘上取下来一份巧克力布丁,递给一旁始终安静的青年,“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巴泽尔绷紧了后背。
那青年笑了一下,也是安静内敛的,笑容淡得像水。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唇的颜色也淡,也许是因为刚抿了几口香槟,还有些湿润,略略泛着浅粉的光泽。全身上下最耀眼的莫过于那头金发,仿佛把阳光织了进去。
某些角度,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青年接过递来的甜点,巴泽尔这才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正如他此刻展露出的姿态一般温和无害:“谢谢,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双眼却亮了不少:“……我很高兴。”
哪怕知道他在演戏,卡尔薇仍然为此刻青年的神态而感到呼吸一窒。
适当的示弱、适当的表达对方于自己心里的地位,明明是稀松平常的套路,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受用。
就算这是假的。
有了这个插曲,先前巴泽尔那番话所营造出的诡秘气氛荡然无存,卡尔薇掩去眼底松动,重新看向中年男人——他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情人”的说辞,最后一点对乔鲁诺的猜疑戒备也荡然无存。
“抱歉,刚刚打断了你的话,”卡尔薇没什么歉意地说,“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与肯特先生告知:我在半年前就离职了。”
这对于巴泽尔·肯特来说无异于天降惊雷:“……您是说?”
“我现在在第五大道那经营一家花店,铺面不大,不过每日的花朵都是最新鲜的。”卡尔薇轻轻一笑,“如果肯特先生日后有需要,我一定以最优惠的价格向您出售。”
婚礼正要开始,侍者拉响弦琴,优雅舒缓的音乐声潺潺流出,差一点掩过手机的震动。
“有人找?”
身旁的青年轻声询问。卡尔薇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个不陌生但也没多熟悉的名字,“嗯,我出去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