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1 / 2)
桓景死前的那一夜,请求谢谨去见他?。
有很久谢谨没有见过桓景了,她很难将病榻上苍白孱弱的桓景和她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同辈士族子弟中,桓景是最大的那一个,他?经历三朝,智谋无双,起初的谢谨并不讨厌他?,为人处世很有一套,谁都不得罪,哪会那么容易的讨厌。
桓景之才,谢谨从来都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明知他心术不正还留他?这么多年。
若是桓景没有碰上她,凭他的本事,多年后站在朝堂首位的一定是他。
那人剧烈咳嗽着,看到谢谨来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陛下来了,臣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迎接,还望陛下恕罪。”
连声音都变了。
可能是因为阮夫人才刚走,谢谨伤感情绪没有下去,桓景开口,她知道了他?也活不久了,总是感觉有些难受。
“找我来做什么?”
桓景眼眸低垂,好似在回忆什么。
“我和你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谢氏的清谈会?上,那个时候你才十岁,也会?贪玩,带着走路都不稳的谢鸢和谢鸣到处跑,然后庾识年庾识和也过来找你,你们一群孩子?玩的很开心,王家那几个小的也是,你们笑的很开心,连我都想去加入。”
桓景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八岁,对孩童的玩乐却羡慕的紧。
“我刚往你们那个方向走出一步,父亲就按住了我的肩膀,他?轻易看出来我的意图,跟我说,不许去,你要记住,你是桓氏未来的家主,你的一举一动都要为桓氏考虑,这么大的人和小孩子一起玩,像什么话,桓氏丢不起这个脸。”
谢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也想起了那个时候,桓景比他?们都大,他?是端方君子?,是士族继承人,稳重沉静,他?们都不敢靠近,原来他还想过靠近他?们。
“他?的话我记了很多年,他?到死的时候都还在说让我护住桓氏,我听了,我这三十多年都在为桓氏而活,为桓氏算计,我知道你们心里看不起我,我心思阴险,我毫无骨气可以随时倒戈,这要真说起来,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被逼着成长的啊。”
谢谨不知道怎么回答,桓景说的很对,如果可以,他?们也想做被家人疼爱长大的孩子,而?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失去亲人,被迫担起整个家族,从青葱少年变成了满是算计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再三的家主或是朝臣。
许久,谢谨才问他:“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她听到桓景轻笑了下,有些讽刺,有些无奈,“人之将死,感慨也会?多一些。”
“我特别恨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走的这么艰难,在王谢庾三家的压制下寻求生路,可要是真的没有你,大魏应该早就亡了,也就没有什么龙亢桓氏了。”
他?第一次表达自己对谢谨的恨,说出来的确舒服了很多。
“你厉行改革,打压士族,你做你认为对的,你也不会?知道这给其他的士族带了什么样的灾难。重用陆与珩谢沉,把铸颜学斋的学子放置地方,架空地方士族,你是在朝着自己心中所想去完成你的伟业。”
桓景用手撑着做起来,目光落在谢谨身上,那双浑浊的眼里,充斥着不甘和怨恨或许还有哀戚。
“可是,谢如琢,你也出身士族,为何非要置士族于死地!”
“以前是陈氏杨氏,接下来会是桓氏,你没有让谢氏族亲深入朝堂,我猜你会?让谢氏也退,再然后呢,王韫之王延之庾识年追随你多年,你是不是连他?们的家族也要舍弃,谢如琢,你知道你这样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会?众叛亲离,你的家族会指责你是谢氏的罪人!你的朋友会?怪你不念情谊与你决裂!你,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说罢,桓景开始大笑,癫狂迷醉,眼角有了泪痕,他?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了。
谢谨明白桓景叫她来是做什么了,既然他都要死了,也不能让她好过。
众叛亲离,这四个字当?真沉重的厉害,谢谨没有想到最理解她的竟然是桓景,她摸了下眼角,好像也有些水润。
王韫之死了,陆与珩会是丞相,谢陆死了,谢沉会?掌兵权,王延之庾识年倒了,王氏庾氏不会?留,除了谢鸣和谢鸢,谢家朝堂不会?再留任何人,这就是她最后的图谋。
士庶矛盾,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调和的,她何尝不知王延之不满她重用士族,依旧在让王家的人入朝,庾识年从未真正认可铸颜学斋,从不支持,依旧让庾家的人死死守在位子?上。
从沾上利益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纯粹了,他?们终于开始彼此防备,算计,为自己为家族做打算,明明只是四五年,终于还是君臣离了心。
尽管他?们的大方向一致,细枝末节也还是有了偏差。
桓景笑了很久,他?停下来说:“谢如琢,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愿望,什么都可以牺牲,我们的交情算不上好,可我今日还想求你一次,我这三十多年第一次求人,求你,再给桓氏三年的时间。”
他?这一辈子?都为了桓氏,短暂的做了一回自己,最终绕回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