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目皓已洁(1 / 2)
大盛黄平十年冬,金陵城下了百年难遇的罕见大雪。
天阴地暗,举目皆白。
御书房里铺了地龙,暖和得很,殿内一角置了精致的香炉,燃了龙涎香。暖雾袅袅,宫女们新换的腊梅开得格外新鲜好看,梅花香化在龙涎香雾里,格外清冽甘甜。
殿外雪落簌簌,殿内寂静无声。
谢乔左手虚拿着个包了蜀锦的手炉,倚着撑在桌上的右手,昏昏沉沉睡着,面前的桌上是一份朱笔批过的军报。前线战事正紧,军报频传,他已熬了几夜,眼下尽是乌青,现下终于撑不住了。
议事的大臣们刚走,管事的大太监刚刚也出去了,太监宫女们不敢叫醒他,只得放轻脚步,小心翼翼为他搭上件羊绒毯子,以防天子着凉。
“陛……”
大太监徐来进了殿,看到这情形赶紧噤了声。他摆摆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便鱼贯而入,把端来的膳食轻手轻脚放在小几上,再弓着身子默默退出大殿。
徐来看了看手上单薄的一纸信封,信封上夹了代表情况紧急的鸡毛。这信来自北关,北关军情紧急,现下须得皇帝亲自过目才行。他虽心疼年轻的皇帝这几日熬得厉害,但还是上前,轻碰了碰皇帝的肩。
“陛下?陛下?”
谢乔蓦然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清俊幽深的眸子。
“陛下,”徐来恭敬地双手奉上信纸:“北关那边又来信了。奴让御膳房端来些吃食,您午膳到现在都还未用,可要先用些什么再看?”
谢乔没答话,只是捏捏眉心,接过徐来手里的信。
一个信封里有两封信,谢乔读过一封,眉梢跃上显而易见的喜意,徐来在一旁看着,猜是北关大捷,眼里也不由得带上喜悦之意,心里琢磨着等下如何祝陛下喜。
这时,徐来却见谢乔读罢另一页信后,脸蓦地冷下来,仿佛天子脸上刚刚难得的喜意是一场幻觉。
谢乔手里捏着薄薄一张纸,根骨分明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他瞳仁紧缩、眼底乌青、眼眶发红,满脸惊惧和不可置信,仿佛那封信是来索命的厉鬼。
他猛地站起来,狠狠拂落桌上的东西。灯盏茶杯奏折噼里啪啦撒了一地。徐来猛地跪下来,太监宫女们也跟着颤巍巍跪了一地。
“孤不信!”
谢乔把手里的手炉狠狠砸在地上,手炉咕噜噜滚到门边,无人敢捡。
“郑扉呢?郑扉呢?!让他滚过来见孤!徐来!让郑扉滚来见孤!”
徐来跟了谢乔七年,从未见过谢乔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咽口唾沫,颤着声答道:“陛…陛下,您忘了吗?您…您派郑扉同陈岭将军到北关监军了……”
谢乔一把掀了桌子:“让他滚回来!让他们滚回来!”
谢乔急血上头,又多日未曾休息,身体虚弱,此时只觉眼前一黑,便跌坐在地上。手臂碰上小几,食物翻落,一盏滚烫的鸡汤正好翻到他臂上,热汤渗入衣料,便是一阵刺骨的疼痛。
“陛下!快去传太医!”
徐来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搀扶。却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一把抓住他衣袖,满目惊痛,额上青筋爆出:“徐来,你知道吗?北关大胜,陆玦收复了我大盛失于敌手近百年的雁关六郡!”
“陛下……”徐来满脸惊惶——这是大喜事,这是要天下同庆的大喜事,可天子……
看着天子反常的样子,徐来心里一凛,便对着那些太监宫女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太医来了也先侯在殿外。”
“是。”宫女太监们连头都不敢抬,连忙鱼贯而出,关上殿门。
“可是……”谢乔紧紧抓着徐来的袖子,面上突然掺了疯狂而又诡谲的笑:“他们杀了陆玦……陆玦没有死于敌手,却死于冷箭!死在我大盛的将军手上!”
一字一顿,声声入骨。
徐来猛然一颤:“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