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1 / 2)
公孙禹城走进内室,身后的随从华信得了他的吩咐,将手中的精致银盒递上前。
公孙禹城:“这药对去腐生肌有奇效。”
卫渝抬手接过。
公孙英琰朝她手里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有气无力道:“多谢五哥挂念。”
宫里的几个皇子,他最不爱应付的两种人,一种是来找他麻烦的,诸如公孙恒一类,一种就是公孙禹城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端着一副皇室标杆的做派。
前者一般当场就揍了,至于后者——每每见到他都想偷摸把他塞进麻袋打一顿,当然这个念头从未实现过。
一是没有机会,二是身边有个卫渝。
前几年的时候,他前脚对公孙禹城甩了脸色,卫渝后脚就屁颠颠去赔罪,屡试不爽,后来他发现这是卫渝本色后,为防止她因好色生出背主的念头,之后再见公孙禹城他才强行心平气和起来。
皇室标杆公孙禹城听出他话里的敷衍,抬手婉拒了卫渝递来的茶盏,淡声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国公府的人来寒月州了。”
公孙英琰虚弱的神色明显一顿,并未立刻接话,公孙禹城特意来告知他这件事,肯定有别的用意。他静等后话。
公孙禹城道:“来的人是周国公,同行的还有即将前往关外镇守的许培将军,以及——陈太公。”
公孙禹城说话慢条斯理,语气不见半点急躁,可两句话听到卫渝脑袋里就似点了两根炮仗,一发比一发炸的灿烂。
许培是周国公的学生,此次他出关外更得众位大臣力荐。至于陈太公,是先帝的老师,自先帝驾崩后,就不再过问世事,但他余威尚存,非大事不出。卫渝诧异的是,周家竟然请动了他。
公孙英琰也意识到什么,身子稍许直起,卫渝怕他扯到伤口上前将背后的靠枕调了下位置,让他能舒服一些。
公孙英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听公孙禹城道:“此刻,这几人正在崇德殿面圣,逼着父皇重新彻查此事。”
他用了‘逼’字形容,足见事态远比他们相信想象的严重。
公孙禹城起身:“尤其那位许培将军,朝中两员大将各自镇守东西两关,塞北关外而今突发异动,正是用人之际,许培是个上佳选择,可惜他心里只有那位老师。”
听到这儿,公孙英琰似有所悟——元昭帝的意思是想让他主动去服软么?
许是看出公孙英琰听明白了他的话,公孙禹城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如何选择老七你自己拿主意吧。”
言罢,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卫渝的神色,又重新看向同样凝重的公孙英琰:“那是难得的好药,别忘了用。”
卫渝福身将公孙禹城送出了屋门,回身时看到公孙英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忙上前扶住他。
公孙英琰沉色道:“姑姑,替我更衣吧。”
见他态度坚决,卫渝担忧的心情忽而舒缓了一些。他自己已经有了主意和选择,她又有什么好拦的呢?
又忍不住揣度道:元昭帝不是无能的庸君,他让公孙禹城来说服公孙英琰前往崇德殿,而非召见,就说明不是让他去向国公府示弱。那公孙禹城特意提及许培,又是为了暗示什么?
在这种不甚明了的猜测中,跟着公孙英琰踏上了这条未知路。
公孙英琰坐在肩舆上,一路无话,他想的是,此事是他冲动闹出来的,元昭帝既有心让他去,他便不能往后退,他一退,谁顶呢?
崇德殿
元昭帝高坐在金椅上,一手慢悠悠的摸着手上的色泽透绿的扳指,听完底下人的话,他高深莫测的抬起眸子:“你的意思是朕若不给国公府一个说法,这镇守关外的差事你便办不了了?”
许培闻言脸色微微一顿,忙拱手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看着周国公痛失爱孙于心不忍,周小公子末将是了解的,平日虽有不当之举,可刺杀皇子这样的行迹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元昭帝听完不语,这时,那位赐了坐的,满面沟壑的陈太公开了口:“皇上,徐将军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不如将昨晚涉及此事的人再找出来一一盘问一遍,刺杀皇子不是小罪,若就这么轻易定下怕是要寒了国公府的心。”
周国公闻言突然跪倒地上:“请皇上明察!”话毕,许培随他一道跪下。
若死的人不是周晋,周国公也不会冒着得罪元昭帝的风险前来,这么多年,他将周晋当做周家的传人培养,忽闻此噩耗,几度晕厥。周晋不是那些蠢货,他平日再嚣张跋扈,绝不会低智到犯这种致命的错。
周家唯一的希望断了,若还要背上一个刺杀皇子的罪名,往后国公府在朝堂,在皇上面前如何还有立足之地?而今他已行将就木,决不允许祖辈的基业在他手里有了黑点。
元昭帝端详着下方二人,忽而目光莫测的扫过陈太公,后者眼角微抽,捂唇低咳了一声,颤颤巍巍的要站起身。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启禀皇上,七殿下在殿外求见。”
周国公三人皆是一怔,他们没想到公孙英琰竟敢在此刻迎头而上。周国公想起爱孙丧命于此人之手,那双浑浊的眼如死灰复燃一般霎时凌厉。
元昭帝抬手:“宣。”言罢,他睨了一眼下座的陈太公,淡淡道:“陈太公还是坐下吧。”
这头,公孙英琰从殿门极其缓慢的朝殿内走去,他每走一步冷汗便多下一分,走到元昭帝下方恭恭敬敬跪地道:“儿臣拜见父皇。”
元昭帝:“你伤势未愈,先起来吧。”身侧的李全见状忙招呼人给公孙英琰赐了坐。
公孙英琰婉拒,继续跪地道:“儿臣听闻国公府来人,特此前来。父皇,无论是不是周晋先刺杀儿臣,单结果而言,儿臣活着,他却被儿臣所杀,如今宫人的证词各有说法,严格来说皆不足以证明谁的清白,这般继续僵持下去,也只能让父皇为难,徒增朝廷是非。”
“瞧,朕的为难也只有朕的儿子能体谅。”
周国公和许培听出话中所指,微垂了头。
公孙英琰却抬了头,望了一眼龍头椅上的元昭帝,艰难的分辨着他所理解的圣意。
他尚未长成,这时还并不能看清这位天子在想什么,但依旧从元昭帝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肯定。
说起来可笑,为人十四载,竟是第一次从父亲眼中看到这两个字。
周国公和看了眼陈太公,二人交换了眼色,打算先听听公孙英琰到底要做什么。
公孙英琰目光压了压,因为痛意他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平息国公府的悲愤也好,为了让化解此事也好,儿臣愿意接受父皇的任何处置。”
周国公心生诧异,脑中数段回路也未想明白公孙英琰怎么想的。今日费尽心思前来,只是想把这件事搅浑,只要不让周家背上刺杀皇子的污点便算达到了目的。
现下,公孙英琰自己送上门请求处罚了事,岂不是既合了他的心意还是给周晋报了仇?!真是天助他也。
元昭帝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喜色,若无其事问道:“周国公,七皇子所言,你怎么看?”
自是再好不过了!周国公道:“微臣听皇上的。”
元昭帝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食指触及龍头的宝石眼上,点了点,淡声道:“好。”
公孙英琰绷着背脊等待着接下来的圣意,无论是什么,他没有选择。
“老七,那你便去北关外磨砺两年吧。便当是替许培,替国公府去了。如此,许培也能留在京城继续孝敬他的老师,也全了他对周国公的一片衷心。”
元昭帝说的极慢,慢到每一个字都似有停顿一般,他的视线一瞬不瞬的压着底下的人。
殿内诸人闻之色变,便是公孙英琰已猜到这般,他的心也是狠狠一跳。
进殿之前他也在想公孙禹城提及许培的用意,直到望进那双深渊似的眼睛,那一瞬间,清醒才从头顶而下贯彻了整个身体——元昭帝是打算利用他名正言顺的换下许培。
公孙英琰跪在地上,伤口像是被人塞满了盐碴子,他忍着哆嗦回答道:“儿臣,领旨。”
周国公:“皇上!”
许培:“皇上!末将——”
元昭帝没给二人说话的机会,脸色骤沉,那是属于高位者的绝对威严:“怎么?朕给了国公府说法,也全了你们的师生情谊。你们竟是还不知足么?”
许培脸色微白,他如今朝中威望最高的大将,加之他有今日是靠着国公府的提拔,所以他才会陪同周国公前来说情。可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临阵换将?!换的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七皇子?
“皇上,虽说北关外的动乱不足为惧,但七皇子尚且年轻,又无经验,以老夫所见此事还需皇上斟酌一二。”陈太公搭着扶手,许是心知改变不了元昭帝的决定,因而说这话时已没了方才的力道。
元昭帝说的是替许培,这也就意味着许培要将兵权交出去。
他老了,已经老到连基本的洞察力都做不到——元昭帝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他是在借机打压国公府的势力。
元昭帝轻哼一声:“陈太公无需忧心,如你如言,区区动乱不足为患。朕会给老七派一个有经验老到又无牵绊的人辅助他,朕也相信他会做好。”
他说着用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公孙英琰的面色,直到听到他想听的那句话:“儿臣定会好好磨砺身心,抚平动乱,不辱使命。”元昭帝称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待你养好伤,便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