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红妆(1 / 2)
水袖翩跹落,清眸似水,黛眉如?烟。台上人唱得入戏,台下人亦听得入神。
《阮红妆》本是百年前的一段真实故事?,被昆曲如水般的唱腔唱出来,仿若真的听见那女子一腔情?思幽幽转转穿透时间如怨如诉道来。
阮红妆是扬州瘦马,随着背后家主日夜行于船上,盼着哪一天就被某位金主好心拾了去,一朝进?入庭院深深既不愧对养育自己十多年的花娘,亦圆了自己此生孤苦伶仃的梦。
十七岁那年正值青春妙龄,阮红妆碰上了来扬州游玩的金陵绸缎坊公子。公子秦华,字淖舟,对那婀娜多姿的阮红妆一见倾心,重金包养下,直接从扬州带回了金陵。
秦华一腔浓情?尽洒在阮红妆身上,可是奈何世俗偏见,秦家老爷子坚决不允许自家宝贝儿子将那扬州瘦马名?正言顺娶回家,言说给个妾的位分就算不错。
秦华同自己老爹据理力争,凭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顽皮态势,甚至不惜与阮红妆搬出府自立门户,最终老爷子败下阵来,同意秦华将那扬州瘦马娶作侧室。
虽然不是正妻,但?好歹有了名?分。
初入府的三年,夫妻二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几乎分不开。
阮红妆软腰细肢,常常抱着秦华一声一声叫阿淖。
“阿淖,阿淖。”
吴侬软语谁能招架得住。
秦华二十岁的毛小子,正是一腔燥血难耐的年岁,听着娇妻软糯糯的声音,看一眼暖如?水的眸子,愈发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整个人的世界除了阮红妆再无别的。
戏台上,红布落下,场景变换。
转眼第四年,曾见证二人缠绵悱恻的新房只剩下一人。
阮红妆渐渐发现她心心念念的丈夫似乎对她爱答不理了。
她也想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只得愈发对自己丈夫好,然而只换来那人越发冷漠。
想来也是,三年间风风雨雨早磨平了夫妻二人之间的甜蜜情?谊,再加上府上老爷子一番从中挑拨离间,二人脆弱的感情?终是出现了危机。
戏台上水袖轻舞,粉裳女子抹下一滴清泪,咿咿呀呀唱起来,嗓音戛然而止,泪眼朦胧,决然地看着台下,忽然扬起水袖仰着头旋身舞起,水袖翻卷成花,纷纷扬扬,女子凄惨一笑摔倒在台上。
乐器声止,寂静。
台下众人冷吸一口气,心都提起来,看着那女子倒在台上默默流泪,泪珠从姣好的面容落在戏台子上,转眼间融进?地面消失不见。
梁昭歌蹙眉,心里?忽然一阵烦躁,想拉着怀中人离开,可那人饶有兴趣盯着台上没有半分想走的意思。
忽而众人惊呼,梁昭歌目光移至台上,那青衣男子登场了。
依然是当年玉树临风模样,冷眼看着自己缠绵三年的侧妻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知晓她时日不多。
一块玉丢进女子怀中。
“汝抱着玉,玉养人。”
转身离去。
阮红妆夜夜抱着玉泣泪至天明,如?此熬着自己身体,身体竟没再消瘦下去。也不知是那暖玉的作用,还是老天看她女子命不该绝,总之阮红妆身上的病症竟一天天好起来。
冬去春来,阮红妆瞧着满院桃花盛开,想起那年扬州宝带河上,少?年牵起她衣袖,“姑娘可有许人家?”
情?意丝丝絮絮缠缠绵绵,竟再一次纷至沓来涌上心头,阮红妆一时冲动跑到膳房想着再去做一份她秦郎爱吃的软糕,却不成想,听见仆从们传来秦华要娶正妻的消息。
据说是县太爷的千金。
阮红妆心灰意冷,自己是登不得台面的扬州瘦马如?何能与县太爷的千金相比。
留下一封绝情?书,抱着暖玉离开,世上再没人见过阮红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后来秦华是否再去寻那个叫他阿淖的女子,人们唯独知道的是秦华再没娶过正妻。
戏台落幕,群众一片唏嘘,台下男子摇着头,女子则悄悄掩面哭泣
祝久辞倒是对那凄凄绵绵的爱情没起多大兴趣,只是听到那暖玉养人,心中起了念头。
若是能寻到一方上好宝玉,说不定也能养好梁昭歌的身子。
梁昭歌站在祝久辞身后眼睛直直盯着戏台子,直到落幕了还没有回神。
方才那女子绝望地旋身而舞,摔倒在台上,在戏台边缘落下颜色浅浅的手印。
长幕落下,堪堪将那手印挡去一半,还有纤纤的指尖印漏在外边,似是那女子的绝望还留在台上缠绵悔恨不绝。梁昭歌眉头紧紧蹙着,自己没有意识到袖中纤指已然攥起。
一高大男子道:“这曲子听得人心里?憋屈!还不如?回去听咱的秦腔!”
旁边一听戏的老头捋着白胡子,“弯弯转转悠悠扬扬,昆曲便是这九转十八弯,如?那溪水看不见尽头。你说戏台上看得憋屈,可戏台下不也是这般。”
“拐过宝华街,那半座荒废的秦府还在金陵城西倒着呢。”
梁昭歌听得身形一晃,堪堪稳住思绪,惊慌地看向?自己怀中的人,只见那人敛神细思,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
心脏一揪,胸肺突然一阵骚闹,咳意如猛水一般袭来,梁昭歌没忍住。
“昭歌!”祝久辞转过身,“怎么咳嗽了?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累了?”
梁昭歌摇摇头,眼神仍往那戏台子上望。
“不听了,不听了,回府休息!”祝久辞拉着他钻出人群,梁昭歌却如幽魂一般被那人牵着,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