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岑诤入京(1 / 2)
二月,春寒料峭,草木皆兵。
瑞江上游的冰冻尚未融化,下游的水声像刀片子?一样稀薄锋利。土地也硬邦邦的,颠得鸟笼似的囚车跟破鼓一样轰隆隆的响。
岑杙被吵的极不安宁,从头上扒开一条缝隙,看?到天光已经大?亮了。冷风在露天的栅栏里钻进钻出,她不想离开好不容易暖热的草窝,脑袋又缩了回?去闭上眼睛,裹紧身上的斗篷。
但是没眯一会儿,车子?就被“当当当”敲响了,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那押运的主?官给她端了一盆冷水来,让她净一下面,马上要进京了。岑杙不知道,囚犯进城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传统。但她很?珍惜这个清洁的机会。带着铁镣的手腕从栅栏间穿出去,鞠了捧水,小心地沾在脸上,又用衣袖抹干。
她本身生得极白,这一路又不太?见光的缘故,一朝洗去了半月的风尘,越发白的像一团雪。
“有梳子?吗?”
五百个押送的官兵,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脸上。
“我有梳子?,是我出门时媳妇给我的!”
一个脸皮皴红的士兵从甲胄里摸出一把?崭新的红木梳。那主?官一把?接过,隔着栅栏递到了里面。
岑杙接过来,只是梳了梳发丝间的草芥,又还给他,“代我谢谢贵夫人!祝你们早日团聚,早生贵子?!”那官兵脸色通红,小心翼翼地把?梳子?塞了回?去。周围官兵都开始取笑他,说他被新娶的媳妇套牢了。但众人听得出来,这笑声里多数都是羡慕。
“好了!都打起精神上路了!”那主?官一吆喝,所?有人都开始启程。岑杙依着栅栏坐了起来,把?斗篷小心地裹在身上,暗想,被套牢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是有人牵挂着。
队伍将要到达赤阑桥的时候,有一排穿着刑部衙门服饰的公差,从桥上迎了过来,说是奉命来接收人犯。
押送的主?官看?了眼他们的公文,直接还了回?去,
“文嵩侯有令!要我等把?人犯押解到城门为止!还有二十里路了!公差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你看?清楚了,这是刑部尚书亲自签的公文!历来进京的要犯,都在赤阑桥交接,由刑部直接押送!”
“对不住,我们是奉命行事!万一人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是要掉脑袋的!”
“这点将军大?可放心,我们带了足够的人手!”
那刑部公差往后?一指,寒风瑟瑟中,一支起码有五千人的队伍,正在桥的另一边严阵以待。这样的阵仗无端让人联想到了重兵压境,为首的大?将骑马踏过了赤阑桥,“这是御林军的宋将军,这次由他协同刑部亲自护送钦犯入京!”
“那也不成,我们必须把?犯人押到城下!才算完成任务!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道走?!”
那主?官扣了扣手上的刀鞘,一点不怵这御林军。
那公差刚想说什么,身边人拉了拉他的袖子?,“算了吧,文嵩侯心尖上的人,就让他们押送最后?一程,咱们边上跟着走?就是了!反正到了城下总得交接!”
那公差闻言便引而不发,跟着队伍一起往回?走?。
岑杙上一次受到这样“隆重”的接待,还是在跨马游街往琼林宴赶的时候。她带着一点诙谐的不解和自我解嘲式的乐观进了城,被沿途蜂拥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她不知道岑诤进京和驸马受审在同一天。震惊朝野的驸马国尉先夫人顾氏死而复生一案,持续了足有半年多,如今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据说这是她卧病半年来第一次拖着病体出宫,接受刑部的问询。
当两支队伍交错而过的时候,岑杙整个人是恍惚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坦然端坐在马背上,朝她迎面走?来,这种感觉就像阴差过境,带走?了她其中一个魂魄。
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戏剧性的时刻,它?将原本嵌于?一个人身上的两个身份,往截然相反的方向错了开去。即便她们有着如此易于?联想的容貌,有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这一刻开始,一切便都是巧合。
这样隆重的“巧遇”,给所?有人心里打下了一个底。从此岑诤是岑诤,岑杙是岑杙!她们有云泥之别,天壤悬殊,这就是这两件事出现在同一天的用意。它?不是巧合,是她精心谋划的结果。也是她明明白白向她宣告的,她只接受岑杙,不接受岑诤,为此不惜把?她们切割。
岑杙面如死灰地坐在囚车里,双眼渐渐模糊。隔着栅栏她听到顾青公开在堂上承认了自己?是顾人屠的亲妹,承认了假死一事是自己?自导自演,承认了所?有滔天的罪行,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策划,欺骗。驸马国尉全程被蒙在鼓里,对这些一无所?知。
岑杙什么都做不了。她觉得自己?和堂上那个冷漠的看?客没什么不同,除了这张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脸,她们一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对方为了维护自己?跌进万丈深渊,没有去为她做任何辩护。愤怒和不甘让她的呼吸粗/重起来,手上的镣铐用力地叩向栅栏,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这一异常举动?在临近的一小群人里引起了不解,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个愤怒的声音攫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