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运筹帷幄(1 / 2)
这是?今年江阳百姓过得最不安稳的一个夜晚。
夜半子时?,忽传贼兵兵临城下,东城、南城的百姓都听见了轰轰的撞门声。马蹄在墙外飞驰奔突,东西南北的大街仿佛成了厮杀的战场,鼓声从城南敲到城北,又?从城东敲到城西,搅得家家户户心惊肉跳,如惊弓之鸟。
街坊邻里一会?儿叫嚷,敌人?攻进城了,一会?儿又?叫嚷还没?有进城,官兵正在和?敌兵鏖战。谁也没?个准信。家有老小的都聚集在一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听见有邻居登瓦上房,忙也找地窖土坑往里钻。家有资财的纷纷把钱藏起?来?,预备匪徒进城搜刮时?,可以留点活命的本钱。家无资财的,纷纷去查看家里的米缸,粮食能藏多少是?多少,也许城破后再也吃不到一顿饱饭。最惊慌的当?属老人?和?妇孺,城破之时?,老人?护不住儿孙,妇孺毫无还手之力,若是?碰上豺狼逞凶,转眼便是?阶上横尸,泥中弃肉。
谬夫人?江逸台狠命推着相公出了门,谬元峒不肯,想在家中护佑老小,“我们用不着你护佑,你把贼军抵挡在城外,就是?护佑我们。快去!”谬元峒始终下不了决心,这时?门被急切地拍响了,郡守府的人?一再传唤。谬元峒咬咬牙,扭头?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转身急奔而回,抱着自家娘子不舍撒手,谬夫人?虽然一贯嫌弃自家相公胸无大志,此刻也不免心肝俱颤,热泪盈眶。谁能卜知这一别,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也许今夜还是?怀中人?,明朝便是?河边骨。
撞门声一直持续到丑时?,总算消停了一阵子。但大街上仍是?狂奔的马蹄声和?鼓声。缪家住在北城,听不到撞门声,但可以听见墙外的马蹄。全家人?都聚在后堂前厅,一夜不敢合眼,直挨到天亮。谬元峒一直没?回来?,谁也不敢这时?候出门打?探消息。江逸台心里担忧的不行。
这时?,仆人?禀报,“老爷回来?了!”一屋子包括老太爷在内,都是?刷得起?身,到门前恭候谬元峒。后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跨进门来?。先是?给了江逸台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对老太爷道:“爹,贼兵撤退了,咱家安全了。”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好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屋子女使更是?忘形相拥,庆幸不会?被贼兵掳去当?压寨夫人?什么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逸台还是?不放心。
谬元峒兴奋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文嵩侯昨晚率军烧了贼船,赶跑了贼兵。”
“是?文嵩侯,原来?是?文嵩侯!”众人?听到他的大名,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交响传递着消息。江逸台总算知道江逸亭为什么有胆子让她留在江阳了,以文嵩侯的威望,上阳这边的祸乱,多半可以平定?了。
谬元峒继续道:“现在瑞江上停了好多船,一艘连着一艘,都看不见尾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条船呢!你们真应该到城楼上看看,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
“什么船?”
“赈灾船!”谬元峒激动道,“朝廷这次下了血本了。我估计瑞江两岸所有船都被调过来?押运粮食了。这真的是?太让人?震撼的场面了。”
直到登上江阳城楼,江逸台才知道谬元峒所说非谬。
下过雨的瑞江江面还腾着蒙蒙雾气,一座座高山似的方?船紧密有序地停靠在江畔。船上白帆降下,纷纷挂上红色的“赈”旗,每艘船上都有,连绵成一条绯红色的长龙,穿插在雾中望不见首尾,但看起?来?非常醒目。
上阳上报灾情,距今不过二十日,短短二十日征来?这么多粮食已属不易,再加上调来?这么多艘船,沿江逆行而上,到达灾民面前。这种冲击力起?止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这需要对上阳局势有清晰的了解和?超前的预判力。但凡有一点轻忽灾情,赈灾的力度不够,都不足以化解如今飘扬在瑞江上空的戾气。但是?用力过度,势必躲不过短见者们吹毛求疵的质疑。这中间尺度的拿捏,需要的是?统筹者运筹帷幄的能力和?庖丁解牛的技巧。不是?一般人?能盘起?来?的。
短短的两三天内,江逸台们便见证了一场戏剧化的灾民变乱民,乱民变良民的反转大戏,心惊有余,不免重拾安家乐业的信心。
亲眼见着队伍建立,又?亲眼见着队伍瓦解。秦谅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是?败在哪里?难道阎|罗王的名号还不够大吗?为什么这些老百姓见着粮船又?都散了。他回到熊腰岭,一路上不断收到所占领县城重新被朝廷收回的消息,等到了山上的木屋,阿生要扶他下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连小腿都开始背叛他,剧烈地疼痛起?来?。阿生看出异样,忙扛他下马进了木屋,用之前偷偷从地上捡起?的魏迟的草药,帮他敷在腿上,又?在额上垫了条湿毛巾。秦浊昏沉当?中,听见屋外一阵吵嚷,“阿生,发?生了什么?”
“是?楚江王,卞城王,他们要当?众斩杀魏迟的妻儿。”
“什么?”秦谅闻言,惊坐而起?。让人?把他抬到旗杆那儿去。一群受挫的土匪为了发?泄怨气,已经把孤儿寡母绑在了旗杆上,对着群众大喊大叫,要当?众宰了他们,以告慰死去的弟兄。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秦谅一声暴喝,咬牙撑着轿椅站起?来?。
正聒噪的土匪们闻言顿时?安静下来?,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额头?上爆满青筋,整张脸因为受痛而涨得通红。阿生在旁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众人?中间。秦谅掷地有声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我们的刀是?用来?‘杀贪官,诛不义’,不是?用来?欺负老弱妇孺!谁把他们绑上去的,说!”
“是?我!”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扛着一柄宽阔的黑刀,从火光中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三角眼,鬼头?鬼脑的瘦长杆。
楚江王先是?瞥了一眼秦谅的脚,嘴上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接着把刀从肩上拿下来?,玩味地弹了声响,“秦广王,有什么问题吗?”
他身边的卞城王,还不敢对秦谅露出不敬,但是?显然已经唯姓楚的小子马首是?瞻了。看这架势,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兴师问罪来?了。
“把他们放了。”“放了?秦广王不是?开玩笑?吧?咱们这么多弟兄都死在姓魏的手中,就这么白白放了,那我们弟兄岂不是?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