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称量天下(1 / 2)
岑杙知?道她遇到了难关,而对于她的难关自?己一向?捉襟见肘,爱莫能助。像往常一样,李靖梣锁着?她的脖颈,谆谆告诫:“这几日,我可能会顾不到你。你要自?己顾好自?己。无论别人说?什?么,你只管沉默就是?,也用不着?替我打抱不平。岑杙,我只有你了。”
岑杙凝视着?她,认真地?说?:“你忘了,我们还有浮游。”李靖梣愣了一下,忽然会心笑了,“对,我们还有浮游。沧海有蜉蝣,你我为芥舟。蜉蝣终有一天会越过沧海,而我终将会控于你。”说?完竟有一点幽幽的遗憾。
蜉蝣是?她二人给?双元卵取的一个代称,岑杙原本想叫它“流萤”,因它只在夜里才发光,又想叫它“夜猫”,算是?昼寝夜出的戏称,都被李靖梣毫不客气地?一一否决。女?皇陛下坚持要叫它蜉蝣,还把坤管里的水比作沧海。岑杙起初觉得她心大,蜉蝣这种朝生?暮死的虫也敢拿来取名字,但拗不过,也只好跟着?叫了。而今听她所言,蜉蝣越沧海,竟有一种化身芥舟,渡它上岸的使命感?,方认同这名字比自?己的流萤、夜猫好。
只是?最后她那声叹息,她有点不大懂了,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被命运作弄,难逃掌心的意思?她想问:“控于我难道不好吗?做什?么要叹这么长的气?”
她直觉问出来,会是?个不错的情话,李靖梣平日情话虽不多,但每次都能戳中她的软肋。但现在大丧期间,她又不好去问,担心问出来,自?己会忍不住得意忘形,做出个没羞没躁的样子来,被人捏住把柄。因而心里痒得抓耳挠腮,却只自?个暗暗忖度。上一次她说?要和她一起走到最光明处,发挥自?己的光和热,这一次,约莫是?在畅想使命完成后,她也卸下满身重担,将全部身心交予彼的意思。
岑杙晓得她是?个说?话算数之人,心里柔肠百结,思绪难平。在那杆秤上,她已经走了许多年,虽然走得摇摇摆摆,心却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安稳。她想,不仅是?因为她所爱之人是?一个善于称量天下的妙人,还因为她本身就拥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情人,遇到她都是?幸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靖梣所料不错。内阁为了节俭国库开支,拿宗室开刀的手段,终于触动了宗室的利益。趁着?国丧期间,这些?宗室子弟纷纷出动,到太上皇帝灵前哭诉。将矛头直指负责此次削减财支的户部阁老王中绪,以及他的佐官华金鹏、郑居廉等。明着?说?他们离间皇家骨肉亲情,暗地?里却指摘女?皇悖逆祖宗,苛待宗族。因为这次大刀阔斧的改|革,背后少不了李靖梣的支持。
这事儿说?到底是?个死结。
李氏宗族繁衍至今,光是?宗族人口就不下百万,有爵位领朝廷俸银者多达数万。从最高?一级的一字王,每年固定领俸银十万两,到最低一级的县男,每年也有百两银钱可拿。国库每年的开支,光是?支给?宗室子弟的银两就高?达两千余万。占到了国库开支的三成以上。而更可怕的是?,不出二十年,这个数目还会翻倍。身为户部尚书,王中绪怎能不着?急上火?
但这个宗室俸养体系是?承自?太|祖,维持了四百年不变。上一个企图变革的大臣就被打上了玉瑞第一权奸的称号,永世不得翻身。说?白了,这些?宗室虽然平日被限制参|政,没事儿总爱窝里横,但是?一旦为了自?己的利益团结起来,力量便不可小觑。连清宗皇帝都不能不忌惮。李靖梣就更不可能与整个宗室为敌。
她只能装聋作哑、装哭装晕,不给?外人落下不孝的口实。而削减财支的政|策也被迫延后推行,改为大力安抚皇室宗亲。王中绪因为新|政推行不下去,又备受宗室舆论攻击,一气之下告病还乡。李靖梣趁机又罢免了一批主持新|政的官员,整个皇室宗亲都扬眉吐气,大呼女?皇此举顺应人心。只是?在真正?的有识之士眼里,这是?女?皇为了稳固朝纲做出的暂时妥协,将来还会有更大的风暴等着?他们。
一直到大行皇帝出殡,正?式下葬熙陵,二十七天已经过去了。期间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照惯例,女?皇和朝臣须继续为先帝服丧百日。不过戒饮酒,戒|淫|逸,戒嫁娶,着?素服等,基本都于朝局无碍。朝廷六部该怎么运转还是?怎么运转,只是?女?皇陛下改朱批为蓝批后,似乎不怎么爱理政了,政事多交由内阁,自?己躲在尧华宫里斋戒。
值得一提的是?,康德公主、吴小侯爷相继完婚,这两件牵扯到朝廷与边疆联姻的大事,都没有受到先帝驾崩的影响。西?北、西?南并立的局面已成,双方各派了质子进京。朝廷也心安理得地?派了兵马入驻西?南,但却公然搁置了西?北,联西?北而困西?南,和平衍变的阳谋已然拉开序幕。
转眼又到了春江水暖,细风裁柳的季节。都察院门口的两棵白玉兰,早早地?结满了雪一样的花蕊,温润的香气飘满了整座庭院,至此方觉又过了一个寒冬。
这日,副左都御史赵辰和右副都御史沈隰双双从堂上下来,手持左都御史兰冽的亲笔传令,表情严肃地?前往卢王府传卢王世子李靖棕前来都察院问话。都察院两名副御史亲自?来拿人,意味着?兹事体大。李靖棕吓坏了,求告到父亲那里,卢王李平淤气得摔了茶盏,当面直斥来人,“倘若世子犯法?,自?有宗正?院来查办,你们都察院有什?么资格到王府拿人。”
赵辰是?有名的杠子头,不惧权贵,连好也不带示,直接道:“经检举,卢王世子李靖棕曾私下送过前敦王数匹好马,事关敦王谋逆大案,就是?国事,都察院奉皇命清查叛党,有资格传讯任何人。世子若是?自?身清白,到都察院说?明即可。王爷不必忧心挂怀!带走!”
“你……你们!”
李靖棕一听,脸色登时惨白,但强辩道:“我从未送过敦王马匹,肯定是?哪个王八蛋诬陷的我!爹,我是?清白的,你要为我做主啊!”
“今个谁敢把人带走,就从本王身上踏过去!”
沈隰出来打圆场,笑道:“王爷稍安勿躁,我们都察院也是?照章办事,有人检举不能不理会。请王爷不要为难公办。”
“是?谁检举?”“这个职责所在,恕下官不能奉告。”都察院有保护检举人隐私的责任,李平淤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带走,气得在阶上直跺脚,“一定是?象王那王八羔子,他打量我父子在宗亲那里出了头,又深得老皇叔信任,就得了红眼病,见不得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