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顾雪岭霎时间红了耳尖,可对着宣陵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大师兄,九师弟他没事吧?”云鹊儿面露不忍,小声提醒道:“大师兄,你?压到九师弟了……”
顾雪岭如火燎般拨开后腰的手起身,正要抬起右手捂住嘴唇,刚碰到唇边时徒然顿住,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适才那若有似无的柔软触感?,微微湿润,是药汁的气味,他面色一僵,困窘不已用手背抹了抹唇,却没忍住看向宣陵。
云鹊儿已经上前扶宣陵起来,将?软枕放在床头让他靠坐着,只见宣陵眉头微皱,一呼一吸很是费劲,手捂住了胸腔伤处,小声倒抽冷气。
顾雪岭心底那丁点旖旎心思登时烟消云散,他放下手,攥紧衣袖靠近过?来,目光落到宣陵衣襟大开却被厚厚数层纱布完全缠绕的胸膛上。
“九师弟怎么样,还疼吗?”检查过伤口并未裂开,云鹊儿又端起汤药,“先把药喝了吧,缓一缓。”
宣陵配合着一勺一勺喝完整碗药,才恢复了些力气,“我没事。”他抬起头,朝顾雪岭看去,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不疼了,不用担心。”
顾雪岭偏开头,攥紧衣袖不敢往前。
宣陵笑容一顿,朝他伸出手,“大师兄过?来好吗?”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几乎只剩气音,整个人虚弱至极。
顾雪岭见状只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揪住,正要往前时,有人开门进来了。
顾雪岭朝外看去,南长老与叶景不一会儿便进来,在见到宣陵醒来时俱是一惊,而后双双松了口气,南长老二话不说上前诊脉。
“醒来就好,还以为你?今天熬不过?去了。”叶景还心有余悸。
叶景跟闻弦等师兄弟下山找南宫清,听闻宣陵的状况,今日才跟齐云山调换回山探望,虽说前世宣陵没这么短命,叶景还是担忧,他可还害过宣陵的呢,对这人还有些愧疚。
宣陵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朝南长老唤了一声师叔。南长老颔首,慢慢放开他的手,脸色凝重。
“师父,怎么了?”云鹊儿问。
顾雪岭走近过?来,略为不安,还偷偷瞄了宣陵一眼,可一抬头就见宣陵在看他,还冲他笑了笑,顾雪岭心下一顿,当即偏开头不看。
一次两次都是这样避开他,宣陵心下有些不解,为何师兄也不肯看他一眼?分明他昏睡的时候,师兄还要亲他的。宣陵选择性忘记去想,顾雪岭要亲他,为何要当着云鹊儿的面。
顾雪岭不是没注意到那道炽热的目光,却忽略不管,转头看向南长老。而南长老脸色沉重,没回答云鹊儿,只道:“你?好好休养。”
宣陵点点头,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估计是伤得?太重,连南长老也不敢说他何?时能好起来。
若是他要好起来,倒是可以找个灵气浓郁的静僻之处,化出原形自行疗伤,这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他或许会很沉睡很久才能恢复。
若真是那样,他便要暴露身份。宣陵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他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万一顾雪岭哪日再出事,他赶不及怎么办?
顾雪岭闻言心底一个咯噔,也听出了言下之意,只觉仿佛被一盘冰水从头顶浇下,连指尖都凉透。
“师叔,宣儿他……”
南长老摇头道:“好好照料宣陵,叶景,宣陵伤口愈合之前,你?继续用灵力为他疗伤,还有岭儿,莫要太过劳神,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顾雪岭慌了神,调头看向宣陵,宣陵还在看着他,还冲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心情不错。顾雪岭顿时有些气闷,都什么时候了,还傻乐什么?可倏忽间,又心酸不已,人是他伤的,醒来骂他一句也好,还笑,傻不傻?
南长老叮嘱几人一番又匆匆走了,走时步伐比来时沉重不少。
叶景被留下来照料宣陵,见宣陵一直盯着顾雪岭,哪里还不懂宣陵的心思,他忽略心底那点不甘愿,找了个借口跟云鹊儿一起出去了。
看他这么惨,就帮他一回?好了。
屋中很快剩下顾雪岭与宣陵。顾雪岭目光闪躲着也要走,刚一转身,宣陵便在身后喊道:“师兄留步。”
顾雪岭脚步一顿,垂头道:“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养伤了。”
“师兄!”宣陵越发?困惑,顾雪岭看他时明明是满眼的担忧,但为何见了他就要跑,莫非还在生气?不应该啊,生气了还会喊他宣儿?
宣陵直起身想去追,却又捂住胸口躺了回?去,眉头紧皱起来。
“嘶!”
顾雪岭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宣陵一脸痛苦的模样,险些就要跌下床沿,赶紧跑回?床边扶住人。
“你?怎么了?我去叫师妹……”
话未说完,手腕被宣陵微凉的手握住,“不用,不疼了。”
顾雪岭半信半疑,假装不动声色拿开他的手,“当真?”
宣陵点点头,眼眸含笑看着他。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顾雪岭看不懂,却有些不适。他还记得是他这双手亲自伤宣陵至此,如今连靠近他一步都会内疚不安,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顾雪岭起身退开几步,故作冷淡道:“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宣陵怔了下,不知道顾雪岭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想让他走,于是故技重施,捂住胸口装出一脸痛苦。
“啊,好疼……”
顾雪岭一听这话就走不动了,他站在床边为难了好一阵,才放弃挣扎在床沿坐下,“哪里疼,我看看。”
“胸口疼。”宣陵表情痛苦,望着他的双眼却含着笑。
顾雪岭也乱了阵脚,想了下,主动握住了宣陵的手。
宣陵诧异挑眉,只见自己的手被顾雪岭双手握住,掌心贴着掌心,不过?须臾,一道微弱但纯净的灵力便通过?手心汇入体内,宣陵先是一惊,忙双手握住顾雪岭的手制止他。
“不用!”宣陵也不装了,“师兄身体还没好,现在还是不要动用灵力,我没事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雪岭丹田内的灵力其实早就耗尽,这两天恢复了些,只要一动用,神魂与丹田都会轻微灼痛,灵力才渡了片刻,脸色又成了病态的苍白。
不过?顾雪岭还是不放心,“不如,我把五师妹和叶景叫回来?”
“叶景不是说,崔师兄让他给五师姐带了些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宣陵一脸正色将对方柔软的双手反握进掌心里,装作不懂叶景的好意,轻轻揉了揉,顾雪岭是不怎么握剑的,双手绵软细腻,手感?果然极好。
“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也说完了吧,我去看看。”手心微痒,顾雪岭越发?不适了,使了点劲想抽出手,但没敢用太大的力气,怕伤到宣陵。
宣陵如今是伤重虚弱,险些让顾雪岭挣脱出来,他暗叹一声,实在是迷茫得很,他昏睡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兄为何又不理他了?
似乎,只有将?隐忍的痛苦表露在外时,师兄便会让步。
宣陵垂眸沉吟须臾,叹气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没,没有。”顾雪岭被问得懵住,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见宣陵低下头神情低落,一下便心软了,“九师弟为何这么想?”他这三天一直在昏睡,怎么可能做错什么事,顾雪岭一头雾水,也仔细回?忆起自己刚才说的话。
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哪里能听出来是他在指责宣陵?若是宣陵脾气坏一些,顾雪岭觉得?,让宣陵来骂他一顿,他反而会舒服一点。
但宣陵没有,他还对他越来越好,不是从前那种无奈的应付,而是真挚的好,让顾雪岭不明所以。
“真的没有?”宣陵皱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若是我没做错,师兄为何唤我九师弟?”
顾雪岭哑口无言,他本就是九师弟啊!
宣陵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顾雪岭,“你?从前都是唤我宣儿的。”
顾雪岭好一阵缄默,才艰难开口道:“不是,没有。”
宣陵完全不等他解释,抢道:“那师兄为何对我这呢生分?难道师兄还在生我的气?那师兄快告诉我,我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顾雪岭仍是摇头,为难道:“也不是,没有在生气。”
“那师兄肯原谅我了吗?”宣陵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
顾雪岭撇开眼,没回话。
宣陵脸上的期待在肉眼可见下一点点消失,随后,他慢慢松开顾雪岭的手,垂下头,看去十分失落。
“看来不论我怎么做,师兄都不会再给我机会了。也是,我以前那么坏,两次下手要杀你?,骗了你?八年,还抢过你?的东西,换做是我,也不可能会原谅自己的。即便我现在后悔了,还想再做你?的师弟,也没机会了。”
顾雪岭紧皱起眉头,咬了咬唇,终归是心软,又握住了他的手,他没看到宣陵低垂的眼眸里亮起几分得?逞的笑意,将?心底的挣扎抛之脑后。
“我没有生气,宣儿,你?还是我师弟。”
宣陵喜不自禁握住他的手,“那师兄别再赶我下山了好吗?”
顾雪岭张了张口,最终没有答应他,目光闪躲着落到宣陵裹满纱布的胸膛上,隐约见到一线血丝蔓延出来,他心下一紧,皱眉道:“还疼吗?”
“疼,疼死了。”
宣陵故意这么说,“若是师兄陪着我,我就没那么疼了。”
顾雪岭听了这话更没法?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了,但始终觉得?被他这么握着挺不舒服的,心里头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说话时语气便有些闷闷的。
“从前没见你?喊过?疼,顶多就是憋着眼泪偷偷哭,现在反倒是娇气了。”
宣陵嘴角一抽,其实他没有偷偷哭,那眼泪出来了根本就忍不住,况且小时候的黑历史就不要再提了,现在他的忍痛技巧已经很高超了。
“有人疼,自然会娇气一些。”宣陵厚颜无耻地说,还追问顾雪岭道:“师兄已经很久没对我这么好了,师兄一定还是最疼我的吧?”
顾雪岭心里的不适越发?明显,索性推开宣陵的手。
“也不知你前几年是怎么装出来的,那副哭包样是故意给我看的吧。”
宣陵心道不是,顾雪岭又说:“你?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
“我知道了。”宣陵又笑了笑,“让师兄担心了。”见顾雪岭又皱起眉头,宣陵快速转移了话题,“我昏睡这几日,师父回来了吗?”
说起南宫清,顾雪岭眉间猩红血痕一紧,面色凝重起来。
顾雪岭刚将?最近的状况告知宣陵后,叶景和云鹊儿也回?来了。
叶景先进来,还白了宣陵一眼,对自己刚才居然为他和大师兄腾出二人空间的行为十分懊悔。后面跟进来的云鹊儿是一脸纳闷,不就是崔羽让四师兄带了句好好照顾大师兄,也别太劳神,照顾好自己这样的废话,早该说完了,叶景非拖着她感慨了半天宗门近况。
宣陵身上的外伤很严重,如今只刚结了血痂,恢复的速度非常缓慢,这也正是南长老忧心之处,只能让叶景辅以灵力日日为其疗伤,促进伤口尽快愈合,叶景进来便是帮宣陵疗伤来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还没完。
宣陵疗伤时,顾雪岭就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待到云鹊儿顺道帮忙换下被血色脏了的纱布,重新上药时,见到宣陵胸口乃至后心那已是深红至发黑的血口时,顾雪岭不由自主将?手心捏住一个个血印子,眉头一直紧皱着,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他这双手所为的。
换完药后,大抵是稍微舒服了些,药也起效了,宣陵便有些昏昏欲睡,平躺下来时碰到后心伤口时眉头紧了紧,但脸色的确比醒来前好多了,顾雪岭轻手轻脚帮他掖好被子,也不像宣陵刚醒来时那样避而远之了。
“师兄。”宣陵低唤了一声,声音极轻。
顾雪岭倾身靠近过?去,“怎么了?”
宣陵似乎连睁眼都很费劲,嘴里喃喃了什么话,便睡了过?去。
顾雪岭呆了半晌,才起身,刚才宣陵疗伤时他一直站着,站了快一个时辰,云鹊儿便送他回?去休息,回?去的路上顾雪岭却是心不在焉。
刚才宣陵跟他说,下次醒来时,还想要见到师兄。
顾雪岭忽然觉得?耳尖发?烫,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眼珠子转啊转,望向长廊外的雪色,他现在一点都不冷了,全身上下,尤其是脑袋,仿佛连头颅深处隐隐传来的闷痛也消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有点高兴。
大概,是因为九师弟……不,是宣儿,宣儿终于醒过?来了吧。
只是很快,顾雪岭眼里的欣喜便被诧异取代,怔怔看向被道童带进来,正等在无回?宫后殿门前的人。
蒋二裹着厚厚的灰色大氅,见了他便没好气道:“听说你?病的快要死了,居然还有力气到处乱跑?”
顾雪岭登时皱起眉头,蒋二不胖了,也不丑了,还挺好看,就是一开口,总能将讨人嫌弃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点也不浪费。
其实蒋二来看他也是好意,就是在门前等得?久了,见他这一副病弱模样回来,一张嘴就忍不住说他几句。
云鹊儿没跟他争执,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大概是蒋二瘦下来后长得喜人,让向来不喜欢他的云鹊儿都改观了,加上他现在是个还算靠谱的医修,前段时间一直在给顾雪岭调理身体,扶着顾雪岭进殿后,便跟道童出去了。
两人才坐下,蒋二就催顾雪岭,“手。”
顾雪岭叹息一声,伸手过?去,蒋二握住他手腕放在案几上,板着一张黑脸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元神重伤,差点没死了,还有力气出去乱跑?”话是这么说,蒋二眼里却很是担忧,犹豫了下,还是在袖中取出一瓶丹药,“若是头疼得厉害,便服下这药缓缓。这可是好药,我费了不少劲找来的呢,不准浪费。”
顾雪岭看了眼巴掌大瓷瓶,有些意外,“六阶培元丹?”
“你?居然还识货?”蒋二也很意外,但还是板着脸道:“你?最近肯定没好好养伤,是不是没睡好?”
“瓶子上挂了木牌……”顾雪岭捏起不到一寸长的小木牌道。
“少废话。你?们玄天宗的事我都听说了。南长老近几日山上山下两头跑,怕是无法?兼顾过?来,我哥说了,你?们当年帮过?我们,现在到我们投桃报李了,这药贵是贵的点,你?拿去吃了,能好的快一点。”蒋二还是一脸别扭,黝黑却清俊的脸上仿佛挂着满脸的嫌弃,却又追问道:“刚问你话呢。”
“多谢承坤门出手相助。”顾雪岭拿起药瓶,只觉得?心底一暖,扬起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我没事,药都喝了,只是晚上想师父了。”
“你?都多大了,还成天……”好吧,蒋二摸摸鼻子,收回那些不好听的话,“大家都去找了,相信南宫宗主很快就会回?来,你?且放宽心。”
说来简单,做到却难,顾雪岭点点头,却没什么兴致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