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功臣(2 / 2)
赏赐抵达傅家之时,傅准?花氏老泪纵横,傅家族人大概早已经练就了镇定自若的功夫,也接受了傅修宁一鸣惊人青云直上的趋势,一个?个?在此刻像是失忆了一般,全然不管自己从前对着傅准?傅修宁说过多么重的话,一个?个?笑脸恭贺,直道傅修宁乃是傅家之光,是祖上积德才?让傅家有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后?人。而?此战之后?,竟有人挖出?了傅修宁还在族学?读书时候的文章,连带着他少年时候的风光事迹一并给曝光出?来。
最令人吃惊之处在于,原来族学?入学?考试的体考设立,竟然?傅修宁有关。
当年先?帝还在位,一位少年以一封万言书,痛斥官员慵懒懈怠的姿态,又?直指过于废弃健体之习等同于自戕,还列举了近十年来许多仕子寒窗苦读,恨不能长在书桌上,结果将命都给读没了的例子,针砭时弊,字字珠玑。
自那时起,族学?的入学?考试就多了一项体考。体考不通过者,即便再怎么才?华横溢,也不能入族学?,入学?之后?,也要坚持修习健体,年年考核。
这才?有了之后?只要有族学?中的名师收徒,可免考入族学?旁听?的热潮,也使得名师收徒的考验一日比一日高,俨然要超过族学?正规考试的难度。
这样的一个?人物,却莫名其妙的沉寂多年,随着傅修宁越发?的惹人关注,他的陈年往事也就越发?叫人忍不住深究。
究来究去,?贾家姑娘的婚约又?被提起来,之前好不容易因为他离京?前线战事被沉下去的流言,又?躁动了起来。
这日,傅骋悄悄溜到?了傅修宁的书房,挤眉弄眼的塞给他一封书信。
傅修宁翻着手里的一本册子,头都没抬:“何?事?”
傅骋“嘶”了一声:“我说,这京中的流言都快飞上天了,你怎么还这样安然的坐在家中?不是我说,这东西?得亏是我送来的,若是经了旁人的手,这流言可就要成真了。”
傅修宁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在说什么?”
傅骋轻哼一声,将邀约的书信丢到?他面前。
“原本以为你是对女人没兴趣,没想到?竟是个?长情的,真叫人猜中了你是因为她才?孤寡到?这个?岁数。可惜了……”
听?到?“她”时,傅修宁的眼神亮了一下,但拿起那书信展开时,又?沉冷起来。
天气回暖,万象回春,房中的炭盆已经撤了,傅修宁无?法焚掉,便随手揉了丢到?一边:“这种东西?,你就不怕是旁人故意送来试探的?你竟然还当了真。”
傅骋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邀约纸条,干笑一声:“你这人,还真是绝情。莫不是因为人家嫁了人,负了你当初的一片情意,你便陷入了又?爱又?恨的困境之中,明明心里还想着,等到?人家主动找来时,又?表现的不屑冷漠?”
“你若是再胡说,往后?也不必来了。”傅修宁拿起方才?的书册继续翻看。
傅骋此次前来没有如愿见到?傅修宁为佳人失魂落魄之态,有些遗憾,摸摸鼻子想了一会儿?,乖觉的告退。
傅修宁的书到?底没有翻几页,傅骋走后?,他放下书册,在书桌前呆坐。
……
周玉雁又?开始复热了。
蓝秧?裴嬷嬷这次都束手无?策了,也不知道为何?,白日里吃了药就能降温,一到?夜里便开始发?热,大夫也请了药也开了。只说如今天气乍暖还寒,长公主养病期间脾气也不大好,一热就扯被子,凉了又?不自知,自然反复。最重要的是,长公主恐怕藏着心事,这心事也能成心病,精神不振,即便是神仙药也救不好。
蓝秧?裴嬷嬷无?法,只能按照周玉雁的吩咐,紧着几位小姐?公子的身子,避免他们过多接近她过了病气,她这一头也只能继续喝药养病。
自从?亲以来,即便是在羌国王宫中最消沉低靡的日子,她也不曾病垮过,没想到?这次风寒竟然这么要命。
蓝秧?裴嬷嬷离开前,将屋内的窗户都关了,只留了远远地一盏小窗户透气,奈何?周玉雁浑身发?热,脑子发?涨,被子才?刚刚掖严实,她便躁得想要踢开。
一双手隔着被子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腿,将已经掀开些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将她掖的严严实实。
周玉雁周身难受,睁开眼:“我难受……”
入眼是一个?高大又?模糊的影子,不是蓝秧?裴嬷嬷。
这双手将她的被子掖好,一撩衣摆坐在了床边,她也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怎么是你……”周玉雁发?着热,嗓子嘶哑,只觉得此刻更像是身处梦境,一时之间竟没了去分辨眼前景象是真是伪的理智。
“听?闻你风寒病重,半月多不曾出?门。早想登门一见,却迟迟等不来,只好自己找来了。”
周玉雁闻言,眼神有些迷蒙:“唔……”
傅修宁微微倾身,语气温柔:“不舒服?”
她竟乖得点头:“嗯。”
傅修宁上下扫了她一眼,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果然烫。
“怎么这么不小心。”见她又?不老实的要从被子里钻出?手来,他再次隔着被子将她压住:“捂紧一些,发?一身汗就好。”
她岂是能被这样折腾的,当即开始扭动:“好热……”
一只手探进被子伸到?她的背后?,周玉雁只觉得身子腾起,被什么裹住,再睁眼时,他已经用被褥将她团团围住,坐到?床头自身后?将她抱住,双手绕道前面,紧紧锁扣。
周玉雁动弹不得,很快便被自体内而?发?的热蒸腾的汗如雨下。
锁在身前的手忽然松开,傅修宁扯出?一张帕子,轻轻帮她擦拭脸上渗出?的汗珠。
“你病了半月之久,可曾听?说我打赢了这场仗?”他一边照顾着她,一边低声与她说话。
声音压得很低,似呢喃梦呓。
周玉雁闭着眼,人分明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却点了一下头。
原来她病中是这个?样子。
似猫儿?般没了劲头,会乖乖的窝在你的怀里。
“若非是亲眼见你病了,我都要猜测是不是你因为我离开时的话,不敢再见我。”
闭着的一双眼忽然睁开,她缓缓侧过头,只对上他半寸目光。
傅修宁无?声一笑,在她耳边低语:“看来这个?对你还能有些刺激,可是因为开心?”
或许病中的人本就脆弱,更何?况她是反反复复折腾了半月有余,此刻听?着男人醉人的声音,她却黯然了目光。
“我不能嫁你的。”
傅修宁眼中笑意褪去几分:“为何??”
她靠在他的怀里,好像当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为什么她不能嫁给傅修宁。
“我已经嫁过人了……”
“这不算什么。”
“可废不得……”
“是不是我能将它废了,你便愿意嫁给我?”
她有些无?力,又?笑了:“你这人……怎么都劝不动。这么固执……”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周玉雁只觉得自己要被这股热给蒸熟了,小衣已经全都汗湿,裹着被子难受的很。
可是这一阵汗结结实实的发?出?来,头脑竟然清明了不少。
忽的,耳后?又?是他的声音:“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我从未劝过你,如今你也不要劝我。你不必要求自己接纳什么,我做什么,心里都清楚。”
周玉雁摇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你做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情爱之事,其实也用不着想明白。”
她眼神一动,尽是无?奈。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分明不是男子喜欢的类型,可是他却态度决绝又?明确。
有那么一瞬间,周玉雁忽然明白为何?自己面对他时,时不时会有的那种无?力感。
她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亲近的,疏离的,好意的,歹意的。
可即便亲近如兄长,也只是骨肉亲情。
从未有人向他一样,直白袒露的倾诉心中的爱慕,打的她措手不及。
他给与的一切,对她来说是最为陌生的东西?,因为在这二十多年里,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将爱慕之情送到?她面前的人。
她习惯了在猜忌中筹划阴谋诡计,也习惯了男人看她时防备的眼神。所以哪怕是明媒正娶聘她为后?的邬哲防她如猛虎,冷她无?底限,她也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因为她自有办法让这个?男人看到?她的价值,也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可是傅修宁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良久,她笑了一下。
傅修宁见她笑,也不由得翘起唇角:“笑什么?”
“我忽然想,嫁你也好。”
环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的语调里终于有了几分因为激动而?生的乱:“你、你说什么?”
她说:“待我真的嫁你了,你或许也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傅修宁半天没有说话。
气氛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明明没有说几句话,却已经抱了许久,周玉雁身上的热已经不再似刚才?那样磨人,只剩一身濡湿让人难受。
“这是你说的。”傅修宁看着她白嫩的耳朵,“你我到?底会如何?,你该等你嫁了我再论?。”
他的语气决绝又?狠厉,不似是赌气,更像是生气。
周玉雁眼神迷离的看了他一眼:“你……”
他已经松开她,将她放回床上,又?掖好被子:“叫人进来为你换一身里衣。”
他这是要走了。
周玉雁清晰的明白,这并不是梦,这个?男人的确是随意进来,又?随意离开。
他蹲下,凑在床头,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她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无?心顾及这些儿?女私情,全因纷繁的琐事困着?是不是只要将你从里面摘出?来,不必再为这些事情烦恼,甚至可以重新?再选一次,你便愿意选我?”
周玉雁自问有生以来鲜少在于男子对阵时会败阵,可是面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步步紧逼,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
她扯扯嘴角,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若是等到?我能选择的那一日,你还愿意选我再说。”
傅修宁在此刻自动过滤掉了自己不喜欢的话,终于漾出?一个?笑来:“你愿意嫁我。我记住了。”
黑影快如鬼魅闪离,人已经消失在房间里。
周玉雁没有立刻喊人来,而?是望着天顶发?了一会儿?呆。
不再被琐事困扰吗?
那也不再是天真烂漫只知儿?女私情的年纪了。
他的确是她见过的最了解她的人,可是了解的人并不一定就合适。且不论?这条路有多么走到?头,即便真的有了这个?机会,若是最终不欢而?散,又?何?必一场蹉跎呢?
昏昏沉沉再次入睡之前,她终于回神,唤了蓝秧?裴嬷嬷进来,先?是暖?了房间,擦了身子,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这才?睡下。
睡着之前,她仿佛听?到?蓝秧惊喜的声音。
“退了!退了!长公主不发?热了!”
迷迷糊糊间,她对自己说,的确已经病了很久,也该好起来了。
第二日醒来,周玉雁只觉得神清气爽,蓝秧早就准备好了汤药,她醒来梳洗一番后?,立刻伺候着用了。
“长公主今日觉得如何??”
周玉雁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要不发?热,浑身上下那股莫名的疼痛就没了,虽然还有些无?力,嗓子也有些疼,但是总体上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见周玉雁是真的好了不少,蓝秧高兴坏了:“总算要康复了,长公主若是再病下去,奴婢就要去庙里求神拜佛了。”
闻得母亲大愈,翟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弟弟妹妹围着她转了一圈之后?,终于消了自己的假,去庞老那里继续上课。锦葵?芙蕖仿佛要长到?她身上似的,不断地蹭蹭:“母亲再不可病这么久了。”
翟枫的位置被两个?姐姐霸占,第一次没有仗着自己年纪小哼哼唧唧,他拧着小眉头背着手站在一边,老气横秋的摇摇头。
姐姐们可真是矫情。
母亲好了不会就是最好的事情么。
翟枫转身将自己这些日子给母亲准备的小食取来:“蓝秧姑姑说,母亲只要好起来一定会想吃东西?,母亲想先?吃什么。”
孩子一围上来,周玉雁就觉得耳边安静不下来,可是她忽然觉得,这样叽叽喳喳的声音竟十分亲切,比一个?人窝在房里烧的稀里糊涂要好得多。
她心情大好,胃口果然也来了,让蓝秧准备了早膳,陪着几个?孩子吃了一顿美味的早膳。
她大病初愈,自不会到?处乱走,今日只准备留在府中陪她们说话读书。
不想早膳刚刚用完,淳王府外头忽然闹将起来,管家前去查看,不一会儿?黑着脸回来了。
“长公主,几位自称羌国大臣的人在外头求见长公主。”
周玉雁眉毛一挑,让蓝秧先?出?去打探消息。
蓝秧不敢耽误,赶紧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她就面色古怪的回来了。周玉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与羌国之乱有关?”
难道是又?生了什么意外?
蓝秧的表情变幻莫测,有点想笑,又?有点震惊,她动动唇,终是道:“长公主……事情……好像变的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