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醒悟（1 / 2）

安王妃晕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这一日的情绪大起大落,她终是撑不住了。

安王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将她抱起，跑回府中送入卧房,又叫来大夫。

大夫诊断结果为情绪起伏，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话虽如此，人没有醒来,大家始终是不能放心的。所以安王，萧恒兄弟，小白氏母女都在前院守着,等她醒过来。

萧武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李嬷嬷,心里堵了一万个为什么。

但是萧恒先开口了。

对萧恒来说,他不理解的地方更多，想问的地方也更多。

关于母亲过去那些事情，还有白兰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帮忙,以及那些证据到底是怎么拿到的,李嬷嬷又为什么会和薛仙阁一起回府，最重要的，是母亲与薛仙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萧恒的疑惑，李嬷嬷只是静静地看着安王，大有让他决定一切的意思。

安王沉默许久,终低声道：“或许嬷嬷知道的比本王更多,就由嬷嬷来说吧。王妃说得对，孩子们都已经大了，今日这样的事情都经历了,其他的，没什么是他们不该知道的。”

李嬷嬷平静的点点头，慢慢道出这当中所有的经过。

很多事情，甚至连小白氏都不知道，是李嬷嬷说了她才得知。

萧武事先已经猜到许多，眼下听李嬷嬷的陈述，只是补充漏洞。

震惊最大的，莫过于萧恒和彭贞。

十几年前，顾氏大族权倾朝野，所出女郎皆为内定的皇后之选。

而那一年，被定位皇后直选的，是顾氏七娘，顾盈姿。

恰逢东海王府开府收徒，白氏女入洛阳拜师，与顾七娘误打误撞相识。而后两人还都成了东海王府的弟子，关系十分亲密。

安王妃到洛阳之后，很快就住进了顾府，紧接着就将吴氏与小白氏接了过来。

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顾七娘，这世上根本没有今日的安王妃。

她早不知在白家人的手里死了多少回。

当年，第一个发现吴氏胎像不稳的，就是顾七娘，她不动声色，顺藤摸瓜，找上了当时吴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继而知道了白家的那些腌臜事，一早就派了人去宣城郡调查此事。

顾七娘的部署，比所有人以为的都早，也比所有人以为的都多。

当吴氏半途小产而亡，安王妃单枪匹马杀回白家火烧祠堂，是顾七娘火速赶过去护着她，帮她烧了白家祠堂。

白家人据理力争直指白若音不孝不仁，顾七娘立刻拿出白家其身不正的罪证，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让他们哭都不敢哭，默默咽下一切。

至于那些证据，早在当年，她便已找到所有与吴氏身亡的相关人，搜到了所有的物证，就连安王妃的生父白远兆也是得知了所有的真相，担不起自己的女儿得罪全族，自己的妻子心狠手毒，一病不起没了命。

得到这些证据的顾七并没有立刻暴出来，而是将它们全都交给了李嬷嬷，在安王妃出嫁之时，让李嬷嬷做了安王妃的陪嫁老奴，来到了安王府伺候。李嬷嬷守着这些证据，也守着安王府，一守就是许多年。

在那之后没多久，顾家就落败了，百年大族，如大厦倾塌，一朝覆灭，再无踪迹。

殊不知，清除逆贼这一棋，安王与安王妃功不可没。

顾七被流放东海浮骨岛的那日，很多人都偷偷去看了，有从前同门的师兄弟，也有被顾七帮助过的女郎们，唯独没有白若音。

她们早已约定，无论生死，今生再无相见之时。

整个厅内死一般的安静，萧恒消化了很久，也很久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母亲到洛阳之后，关系最好的，是逆臣顾氏一族的顾七娘？那个早就覆灭的顾氏大族？

母亲处处受到顾七娘的照顾，无论是白家这个心腹大患，还是在洛阳城的种种挑战，都有顾七娘的照拂，而最后，母亲与父亲都参与了铲除顾氏一族的计划？

“郎君。”李嬷嬷见萧恒脸色实在复杂，缓声开口：“还请郎君不要多虑，老奴入王府多年，只为我家女郎这一桩吩咐，再无其他。如今大事已了结，老奴随时可以离开。从今往后，王妃再不会受到任何桎梏。”

萧恒还是不解：“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何要让你瞒着这些证据，直到白家人以为时隔多年又有了机会，再次找上门，再把它们拿出来？”

沉默许久的萧武忽然抬头：“是因为外祖母吧……”

李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萧武这个小郎君，欣慰的笑了一下。

他竟称呼吴氏娘子为外祖母。

萧武替李嬷嬷回答了这个问题：“白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外祖母当时又有了身孕，她打从心底里是不想离开白家的，哪怕那里根本没有她们的活路，她仍是抱着最后的希望，觉得腹中的孩子能成为她们母女三人最后的依靠。”

“或许……在外祖母的心里，对丈夫，对出身，对名声的看重与依赖，远远超过对女儿的信任。母亲拼尽全力的努力争取，在外祖母心里，不及白远兆的一句温柔软语让她安心。所以是这份心理作祟，让她一直抱着说服母亲顺从的态度，而不是相信母亲，全力支持母亲做一切。所以她们……是一直有矛盾的。”

萧武喉头一滚，鼻头莫名发酸：“其实……真要论起来，至外祖母小产而亡，瞿氏只占一半因由，另一半，是外祖母她自己。”

李嬷嬷说：“没想到，小郎竟有这般体悟。不错，我们女郎曾说，她可以救一个人，却救不回来一颗心。似王妃这样，我们女郎可救，也值得救，但吴娘子那样的，她救不了，也改变不了。”

正因洞悉吴氏心中所想，七娘就已经知道，便是让白若音在洛阳城立刻站稳脚跟，扶摇直上，吴氏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与女儿安生过日子，而是希望女儿能回到白家。既然她已经足够强大，自然不会再被白家摆弄，这样，她们仍是白家人，是有出身，有根之人。

这才是吴氏心之归属。

这证据若是在当年就爆出来，白若音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不仅要接受母亲一尸两命的结果，还得接受造成这一切的最根本原因，是母亲自己，是她与母亲最大的分歧。

这样的恨，还会生出悔。稍有不慎，她可能会陷入自责自省的怪圈里走不出来。

所以顾七娘选择将证据隐藏交给李嬷嬷，用顾家的威势压着白家不敢找白若音的麻烦，为她铺就了一条平坦大路。

只要白家人安分守己，这份证据就不会被爆出来，大家相安无事。

但若白家人贼心不死，再找上门来，便是李嬷嬷拿出证据，让他们彻底不能翻身的时候。

萧恒愣愣道：“就因为这样？只是这个原因？”

李嬷嬷点头：“是，就是这个原因。”

萧恒：“那……现在就可以了吗？”

李嬷嬷垂眸：“女郎曾说，至少……等到王妃也做了母亲。待她也做了母亲，有了两位郎君这样好的儿子，这事情再捅出来时，她或许能更理解当年吴氏娘子的心情。做了母亲，自然就会强大些，即便我们女郎没法子再看着她，她也不会有什么岔子。”

萧恒听完这些，非但没有释怀，反而像是堵了什么在心头似的。

大概是因为，顾七娘真的做了太多太多，又做的太细太细。

细到一点一滴的心情都照顾着，保护着。

可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与母亲走到了对立面，他几乎忍不住代替母亲生出一种名为愧疚的感觉来。

萧恒的声音有些哑：“顾氏灭族……当真是父亲与母亲……母亲真的将顾七娘……在顾七娘帮了她那么多之后？”

李嬷嬷平静的笑了一下，摇头。

那是朝堂上的事情了，她只是女郎的老奴，只听女郎的安排，其他的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萧恒又望向安王。

安王低声道：“顾氏在朝中的羁绊，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当时顾氏已是强弩之末，还野心勃勃，覆灭是迟早的事情，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来参与。顾氏的事情……与顾七，是两码事。”

就在这时，显然没有认真听讲也没有共情的彭贞小声说出出了一个毫无关联，又让人惊觉深意的问题——

她说：“母亲，琼珠姐姐……真的走了吗？”

厅内□□静，萧恒听得真真切切，这问题仿佛一道雷劈过萧恒脑中，他怔了一下：“那琼珠……”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是萧武清楚的情节了。

他说：“我想，母亲应该一早就知道，琼珠极有可能就是顾七娘的女儿。”

萧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