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宠物(完)(1 / 2)
雨夜,墓园,凄风苦雨。
阿泽手上拎着锤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循着血迹不紧不慢地追踪着。
“爸爸爸爸,每天晚回家,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为了咱的家
爸爸爸爸,多么辛苦呀
我有一个小心愿
说给你听吧
给我一点点
给我一点点时间
你和我一起玩耍
你陪我聊聊天
给我一点点
给我一点点时间
你和我一起做游戏
我心比蜜还甜……”
旋律童稚,歌词单纯,少年声音稍有些沙哑,唱了一遍又一遍。
歌声在死寂的墓园里回荡,伴着雨声,仿佛有无数逝者的魂灵在低低和声。
兰志平无数次摔倒,然后在儿子阴魂不散的催命歌声中,不得不再爬起来继续奔跑。
奔跑,活下去——至少不死在亲生儿子的手里。
在兰志平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正向他跑过来。
“救命啊!”他声嘶力竭地向来人求救:“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身后,阿泽的歌声已经非常接近。
“阿泽不冲动!”男人大喊:“你再给我五钟!”
哦,原来是阮长风啊。
兰志平觉得命运真是荒谬。
没想到自己还有求他救命的那天。
“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阮长风脚下打滑,不慎摔倒,眼看?跑不过来,用尽全力大叫:“兰志平——你们到底她藏到哪去了?”
太迟了。
“我她藏在……”
后脖颈被钝物袭击,兰志平失去平衡,踉跄倒地。
胜负已分。
站?的阿泽是唯一的赢家。
阮长风歪歪扭扭地跑过来,揪起兰志平的衣领,失控地大叫:“不不不不死……我等你七年了,七年啊!”
七年光阴,等一个问题的回答。
你们把她藏在哪里了。
这个答案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兰志平,另一个人待在堡垒似的孟家大宅里,生活在二十?小时严密周全、无微不至的保护下。
等了整整七年才等到兰志平出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阮长风只需五钟,五钟就够问出答案了。
一锤子下去,全没了。
让一个成年男性精神崩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一锤子,就可以摧毁他对未来生活的全部希望。
阿泽松手锤子扔到地上。
“这种感觉不好受对吧——希望在眼前被活生生粉碎的感觉?”阿泽抬起阮长风的脸,和他彻底失神的目光对视:“想想你是怎么对我妈妈的。”
“想想……在楼上看到你电脑交给兰志平的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阮长风跪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一两个破碎的音节,想哭都哭不出来。
地上的兰志平突然动了动,临死的回光返照让他脸上被奇异的光彩笼罩:“阿泽……尹瑶不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你是。”
他他训练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了。
“所以……阿泽,你找到你的宠物了吗?”他阅读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美不美?”
阿泽没有回应他,但兰志平读懂了:“……看来是很美了。”
“不选太美的……天生的美女太骄傲了不听话,最选你妈妈那样底子好的普通人……然后整容就好了,这种比较好控制。”
“别把我想得和你们一样。”阿泽嫌恶地说:“我不会变成你们这样。”
“啧。”兰志平轻轻啧了一声:“最后都一样。”
他的视线最后停滞在了层层叠叠的墓碑上,好巧,兰家的先祖都葬在这一块。
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
他们兰家的男人,无处可逃的宿命——终将在阿泽身上传承下去。
这是他们这个家族的诅咒,深情又扭曲,变态又疯狂,必将延续到家族的血脉断绝。
确认兰志平的心跳停止后,阿泽缓缓站起身。
宁州的雨真是太冷了。
连骨头都寒透了。
阿泽举起小刀,在手腕上竖?长长的深深的划了一道。
动脉血立刻喷涌了出来。
阮长风目光一瞬不瞬地看?他,仍是空茫失焦。
阿泽席地而坐:“别这样看我,我不想坐牢,不代表我不想死。”
“我突然就是觉得……”他仰头看天,发现阴云在散去,星光逐渐闪烁:“人活?真的挺没意思的。”
“阮长风,”他对跪倒在地的男人说:“我终于把我爸爸妈妈都杀了。”
兰志平看人真的很准,至少对儿子和妻子都足够了解。
尹瑶是绝对不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去死的。
——她只会选择带他一起死。
许多年后,在季安知拿到人生中第一座重量级影后奖杯的那个夜晚,阿泽会很突兀、很不合时宜地向她讲述他母亲死亡前的二十钟。
他推开阳台的门,妈妈让他给她拿一件衣服穿。
等他拿来了衣服,妈妈又让他去衣柜底层拿那个木头盒子过来。
妈妈看了看和妹妹的合影,终于按下了手机拨号键。
“其实想想看……我一直欠她一声对不起。”尹瑶侧耳倾听电话里的振铃声:“当时真的误会她了,我是气坏了,真的没想那么用力推她的。”
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过了这么久了,”她擦擦眼睛:“你小姨不会再生气了吧?”
阿泽笃定地点点头:“小姨一定很想接到妈妈的电话。”
“是啊,姐妹哪有隔夜的仇?”尹瑶又按下了重播键:“她肯定是洗澡去了,她一向洗澡很慢的。”
尹瑶又打了母亲的电话:“我让妈妈催催她。”
母亲的电话?样无人接听。
尹瑶最后拨通的父亲的电话,这次总算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老迈而虚弱:“瑶瑶,你终于打过来了……”
尹瑶用轻快地语气说:“爸爸,妹妹在干嘛,你让她快接电话呀。”
电话那头只有长久的沉默。
“妈妈的电话怎么也不接了?”尹瑶又问:“爸爸,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