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晚鹤(1 / 2)
叶将?军的死讯从前方传来的时候,根本没人敢去告诉陛下。
只有罗铁这个不怕死的人敢。
忍冬预想过很多种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情形,却没想过他竟然毫无?反应,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可怕,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只是一?个人没有表情地坐在?紫宸殿的角落,从天?亮到天?黑。
可偏偏这样?忍冬心里更加难受,他宁愿陛下哭出来,大?闹一?场,或是有其?他方式可以发泄出来,可他只是痴痴呆呆地抱着叶将?军的牌位,待在?叶将?军的听雪楼里不出来,日复一?日。
陛下唯一?有情绪波动的那一?日,是左相卫璃来的时候,他们吵了很久,左相想要回叶将?军的牌位,在?卫府立个衣冠冢,收殓入棺,给她一?个安宁。陛下却狠狠地打了左相一?个耳光,猩红着眼怒吼道:“枝枝哪里也不去,枝枝要一?直陪着孤。”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当所?有人看见陛下抱着牌位上朝的时候都议论纷纷,群臣非议。更离谱的是,他竟然亲口下旨,要封已故的叶将?军为帝后?。
那一?日,金銮殿哪里还像往日那般肃穆严谨,说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团乱麻还差不多。不论是右相以死相逼,大?司空从中作乱,亦或是史官们口诛笔伐,陛下皆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忍冬知道现在?的陛下已经不太正常了。他不敢离开?陛下半步,经常没日没夜地守着陛下,陛下大?多时候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可有一?天?他竟像是突然发现了似的,转过头来对忍冬奇道:“你总是守着孤做什么?还把殿内的那些尖利的东西藏起来。”
忍冬不敢说话,额上满是虚汗。
陛下也不见恼,淡淡地笑了笑:“你是怕孤自刎吗?放心吧,孤不会的。”他抱着自己怀里的牌位,神色温柔:“这是枝枝给孤守住的天?下,孤不能辜负她,孤会做到帝王应尽的责任。”
只是从那一?天?后?,陛下便开?始将?所?有心血倾注到了另一?件事上,修建自己和帝后?的陵墓。
西北战事未定,但已逐渐进入尾声,西戎和北狄渐呈弱势,盟约似有分裂之象。陛下再度派遣兵马十万,并封左相为使臣介入,说服北狄为盟,不计前事,共同围剿西戎。
此时早已经过了榴花照眼,薝匐有香的时候,此时紫宸殿前桐花馥,菡萏为莲,凤仙绛于庭。忍冬忧心忡忡地在?前庭扫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几?天?服侍陛下的时候,陛下总是一?副表情奇怪的模样?,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对了,前几?日那六品屯骑校尉君鸣忽然得了陛下的册封,从一?个小小的屯骑校尉一?步青云,成了正三品的宫中御林军统领,这本该是陛下的亲信罗铁担任的,不过之前罗铁率兵前去支援叶将?军,这职位便一?时空缺出来了。
这几?日君鸣也不知是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陛下日日召见他,甚至两人同食同寝。
忍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口地堵得慌,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他闷闷地叹了口气,准备先去看看姣姣,路过她殿后?那荒芜的后?院之时,他忽然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心悸,忽地发现自己的衣摆处刚刚扫洒时不慎沾染了一?些污浊。
见姣姣总要干干净净地去。
他也不讲究,望见后?院中那口荒芜的枯井,准备上前马马虎虎地擦洗一?下自己的衣摆。只是下一?瞬他淡然从容的面容猛然一?变,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竟然跌在?地上,害怕地往后?再退了几?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后?怕地拭去自己额上的冷汗,本来准备爬起来立马叫人去处理那井里的东西,但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眉头深深地皱起。
他转过身,又再度向那井口望去,然后?死死地捂住了嘴,瞳孔放大?。
那一?具已经被泡肿的尸体,苍白浮肿的面容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眉目间依稀能分辨出罗铁的影子。
叶寒枝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见天?光,黑暗如蛆附骨地将?她包围,浓得好似化不开?。
她总感觉自己很疲惫,常常便快要就这样?沉沉睡去,但有的时候周遭会生出一?股暖意来,给予她温暖和支撑下去的力量。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睡去,不然就再也醒不来了,而且还有人等着她。
可,是谁在?等她呢?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是……是阿尘啊。
“阿尘!”
叶寒枝猛地睁开?眼,被强光刺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眼睛因长?久的干涩微微沁出些许眼泪来,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凑近,又惊又喜地喊道:“你醒了?!”
叶寒枝眨了眨眼,眼前人之人模糊的面容渐渐归于清晰,一?个荆钗布裙,穿着朴素的女人正笑语盈盈地望着她,面容只能说是清秀,但看着十分温柔可亲。她端来一?杯热茶,将?叶寒枝扶起来:“先喝点水吧?”
“……多谢。”叶寒枝费力地从唇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光是动了动脖子,便只觉痛得冷汗直流。有一?种像是她整个身子都已经四分五裂、支离破碎,而被别人缝合起来的痛苦错觉,她明?明?在?战场上已经习惯了伤痛,也受不住如今这种疼痛,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女子按住她,有几?分着急地说道:“你伤得很重,能活下来都是谢天?谢地,莫要再乱动了,我去喊夫君来。”
夫君?眼见女子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叶寒枝本想自己再坐起来一?点,可连都手指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吸都是疼痛难耐。她强撑着一?口气环顾四周,四下似乎是个简陋的农舍,屋外隐隐有鸡鸣狗叫,一?派幽静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