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1 / 2)
九月初七,西安。
刚下过一场雨。
南大街,街转角的吉祥当铺窄黑漆木门半开,门边窜出一只手,做了个“走好”的姿势。
洛柜头站在门里,拱手对着门口的魏十镜:“镜爷,您常来,发财。”
魏十镜一身轻,跟着拱手说了声:“发财。”
“发财”这俩字是好话,可听着总是和当铺风水不大搭。
一入当铺深似海,富人穷,穷人更穷。
魏十镜不一样,当铺就是他的摇钱树,他是有钱人,可有钱人今日也有苦恼。
魏十镜压低了帽檐,多拉帽遮住左边半张脸,帽下言语极轻:“老洛,你往右手边瞧。”
洛柜头也是聪明人,故意扬手装作伸懒腰,眼神顺着白墙往右边瞅。
当铺门口是家面摊,传统手法,把面粉滩成饼,上蒸笼蒸熟,切成细条,裹上辣子和醋,又酸又辣,外地人吃不惯,一口下去,眼泪鼻涕一把抓。
那面摊前头两张桌椅,靠近当铺的那张,有个姑娘正边吃边哭,被呛得满脸通红,却不搁筷子,眼神时不时朝着这边瞅,看不清脸,可瞧着穿着,一身酱色的褂子,看着跟个细酱缸似的,乡下来的?刚进城?
魏十镜细声道:“这姑娘,已经跟了我三天了。”
洛柜头扼住魏十镜手腕:“镜爷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魏十镜些许无语,他靠得住的人不多,西安就洛长灯一个人,魏十镜只能硬着头皮和洛柜头解释:“我是个有品位的人。”
魏十镜又道:“待会我转身,你多派两个伙计盯着,拦了这姑娘,问个清楚,若只是觊觎我的美貌,劝她回家,若是其他,”魏十镜压低了帽檐,“看着办。”
洛柜头还在心里揣摩,这句“看着办”要杀还是要剐?再一抬头,魏十镜早就没了踪影,那大街上只有小破孩摇铃,喊着“收烟灰咯”。
洛柜头再一瞥,瞧着那吃面的姑娘果然起身,匆匆给了钱,提着一个灰蓝色包袱一路小跑。
姑娘的齐刘海帘被吹开成了两半,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虽然穿得丑,可模样长得真是好。
镜爷真有眼光,这看宝物的水准高挑,这挑姑娘的眼光也毒辣,这样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不多见。
敖瑾被辣得双目朦胧,一个劲地吸鼻涕,她跟着这男人也有好几天了。
这姓魏的作息极为规律,每天早晨八点从中正门一个巷子里出发,提篮遛鸟,在陇海路逛一圈,再去正兴德买茶叶,下午就来这吉祥当铺,晚上就去民乐园听戏。
天天都是西安一日游,下雨刮风,打雷闪电,都劈不动这些固定行程。
眼瞧着这姓魏的马上要拐上西大街,敖瑾手脚加快,迎面却撞上一人,洛长灯笑呵呵,双手负在身后,手指头一勾,身后两个布衣小厮呈包围之势。
洛长灯:“姑娘,走累了吧?店里喝点茶?”
***
吉祥当铺的后院别有天地,从窄巷子里的后门进去,右手第一间就是会客厅。
外头是青瓦白墙,里头一水西洋的装潢,魏十镜坐在靠窗的皮沙发上,昂着头,闭着眼,前头矮茶几上铁盒子装着英吉利来的巧克力,琉璃盏里搁着当季的葡萄,镜爷来了,款待一向都是顶好的。
敖瑾一进来就安静如鸡,愣是在魏十镜对面的这张椅子上坐了许久,也不说话,眼神也不是害怕,就是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洛长灯坐在侧面,觉得有些尴尬。
这不是说好要问话的吗?怎么俩人都不说话,自己还得先调节气氛。
洛长灯对着敖瑾,手指一指又一颤:“说,那个……你是不是……看上我们镜爷了”
魏十镜豁然睁开眼,盯着洛长灯。
洛长灯摊手,他这问得基本上就是魏十镜的原话啊。
敖瑾倒是认认真真地答了:“他长得又不好看,国字脸,眯眯眼,猪胆鼻子大歪嘴。”抬眼一瞅,补上一句,“头发还少。”
魏十镜坐直,从铁盒子里花花绿绿的巧克力里挑了一块,剥开糖纸:“你眼瞎了,我可以送你去治。”说完,送巧克力入口。
“可是我阿娘一定让我嫁给你,我也没办法。”敖瑾说完,魏十镜一口巧克力差点呛在喉咙口,吓得洛长灯连忙端水。
“诺。”敖瑾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信物都有。”
洛长灯连忙端过这玉佩看,血头玉,通体红,上刻一株枝干遒劲的胡杨树,洛长灯做当铺生意的,眼睛毒,此刻却谨慎得不敢开口,只走到厅内东北角的祖师爷马文渊的香炉前,对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