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现在想想（2 / 2）
“丹锦在谷主的澄心峰中破壳出世。”
丁了放布巾的时候，声音从身后传来。
“谷主过于溺爱，到我身边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异兽与人修不同，它们每一次渡劫，成功则可涅槃重生，不成即是永远的止步，再无机会。它修为足够，心境却稚嫩，兽劫可说必败。我先前说它因贪吃误修为是真，但渡劫那次，却也是因贪吃阴差阳错给了它一次造化。它雷劫未渡满，还得了人三道造化圆满的金丹劫，十年后便还有一次机会。”
席寒英的语气平静和缓，乍一听起来就像他本人一样，给人以冷淡的印象，但时常把话说得仔细解释得透，所以丁了才觉得他奇特。
“我此次出谷，除了为仙门择英，更为寻找出被夺三道劫的人，尽力偿还他的损失。过去百年便疏于管教，此后短短十年丹锦在我身旁也不可能转眼脱胎换骨。将它交与你，虽知它闹腾，但心境有所进步，受挫折也不坏。”
丁了背对着他听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话。
席寒英收回视线，抬手拿起一片西瓜。
这一瓣的大小一口就可以吃掉，并不会破坏人吃相，也不会弄脏衣袖。
他吃了两片的时候，一个瓷碗又摆在面前。
碗中是透明的凉糕一样的东西，放下来的时候轻轻晃动，里边有些干果莲子和蜜渍的花瓣，还浇了一些糖浆。即便如此，依旧晶莹剔透，可见碗底。
“这是冰粉，原料是珍珠莲的种子。早上刚试做，不知道加入的薄荷水是否多了，有没有苦味，想请仙长替我试一试。”
饶是席寒英，对这样粗糙明显的借口，都不自觉沉默看了丁了一眼。
然后他端了起来。
入口便知，冰粉其名叫得确实妥当，虽不经冰镇，但确实清凉。席寒英的吃相很好，慢条斯理且端正，但总归是在吃东西，再像神仙的人物，也多几分人气。
丁了坐在一旁修理一个笸箩，用新的竹篾片编入，补上漏洞。
短暂的静默，是席寒英放下碗之后，先开了口。
“修真记事中记载，最迟入道者有五十岁，且修到了元婴中期，寿元有五百年。”
“这样啊。”丁了抬头，很认真感叹了一句，“厉害。”然后继续低头编织。
……
心中飘过思绪，但是被丁了否定，这人怎么也不会是那天回去之后翻书了。
“你可曾想过能够飞天遁地，拔山分海，外出只需一张符一个咒语，琐事不用动手，可随意隔空取物的生活。”
丁了埋头织：“这倒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
丁了手上顿了顿，才继续：“……那样就是仙长的生活吗，果然不一样。可惜了，我畏高，想都不敢想。”原来这人的重点是在于可以偷懒？
席寒英又静默了几息。
丁了过去倒了一杯桑叶茶，摆在他面前，然后继续编织。
席寒英静坐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浅淡的唇微抿，然后还是开口：
“如果可以住在开满桃花的仙境里，物资丰饶应有尽有，云雾触手可及，草木生灵皆有灵气，入目即是山河云海，还有十二个外表上年纪相仿的闹人同伴，十七只烦人的守山兽作伴，每个月可以领取灵丹灵石功法。嗯，还可以有许多珍珠宝石……你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可以觉得不如何吗？
这个嗯后边的，怎么看怎么像席寒英临时想起来加进去的。丁了看不懂他怎么就开始开条件了。
席寒英本身的天赋和地位，不至于对他这未完全显露的体质有兴趣，何况他还没有强烈的天赋灵根的光芒，不会是什么难得一见的苗子。说是因为那只肥鸭，现在还没有管教出成果来。若说为这两道点心，不说修真之人辟谷，不重口腹之欲，按他这般地位和阅历，何种美食不曾见过，怎会为这点东西动念。
所以丁了并不能理解席寒英的想法。各大门派的主要人物他曾大致交过手，有所了解。但是席寒英——他出现的次数太少了。
正道共同讨伐他的战场上，几乎没见过他的到场，佛门几次举办论魔考心大会，邀他与魔修一同到场论道争辩时，也只偶尔见过几眼，有个印象。
此人总是站在外围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心魔诀至此，他也只能模糊捕捉他的心情变化，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连往常在他人身上十拿九稳的揣测，都屡次失常。
丁了脑中的思考没有停下。
少年身穿灰蓝色的布衣，依靠在门边，阳光照他半身也不觉得灼热的样子，低垂着眼，专注地修整手上的笸箩。束起的头发有几缕落下来，透过光线，似乎有种不一样的颜色。
正当席寒英被吸引去视线的时候，他刚好完成修补，站直身。
一阵微风吹来，有一根发丝随着风，飘了进来。
“仙长，承蒙您的青睐，丁了非常感激。”
在席寒英的双眸注视中，那根发丝最终挂在桌子最远的角那里，摇摇欲坠。
丁了一边放好东西，一边说。
“只是修真之路，一步天一步地，丁了自问没有如此坚韧的毅力和心性，而且人各有志，有人觉得仙境好，而我安于一隅已经满足。只能说，辜负仙长的期盼了。”
他挂好东西，话也刚好说完，回过身来看见席寒英姿态依然，但是像是在看什么。丁了正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而恰好他衣袖轻挥，站起身来。
“如此，我便不勉强了。”席寒英说道。
经他直言明确的回绝，席寒英便少了那一丝让丁了不解的感觉，整个人像重新蒙上了一层雾气，渺远了许多。
“之后我还有事务待办。”
丁了稍欠身，说：“那就恭送仙长了。”
再抬头时，原地已经没有了人。
只剩下阳光中游动的些许浮尘，和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