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2 / 2）
江城的春日温柔，樱花绽放，风一吹，细碎花瓣如?初雪落在恋人肩侧、发顶，被轻柔拂过。
小孩子们?排着队在老师带领下去春游，中学生们?蹦蹦跶跶穿着校服往学校走，急着上班的小姑娘脚蹬运动鞋、高跟鞋放在帆布包，如?风的少?年踩着画板从身侧一闪而过。
没穿军装的他们?，在街角、在巷子口、在路边，是顾客、是小商小贩、是过路人、是坐在路边排椅看?报纸的无?业游民?。
你看?不到他们?，他们?却真真实实一直都在，在不为人知的时间地点守卫一方安宁。
经由夜以继日的侦查、蹲守，武警官兵最终锁定犯罪嫌疑人吴某。
吴某自下岗后没有任何工作收入，在近一年时间里却频繁添置房产、豪车，与?境外?人员交往密切。
缉拿贩毒人员归案强调“人赃俱获”，武警官兵隐匿在吴某周围，密切关注他一举一动。
林昭不知道谢辰青在哪、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敢当着蒋念慈的面难过，她有一把谢辰青家里的钥匙。
门?一开，清新花香拂面而来。
阳台上是他亲手栽给?她的花，热热闹闹开满整个阳台。
视线朦胧，他清绝五官却在眼前清晰。
好像能看?到那个时候的他，眉眼低垂干净得不行，修长白皙的手指亲自把花苗又或者是种子放进花盆。
每天温温柔柔给?它们?浇水盼着它们?长大，好送给?他的心上人。
天边冷月无?言和她遥遥相对，像他看?她目光。
随时间推移，武警侦查员抽丝剥茧，一个以吴某为首、与?境外?贩毒实力勾结的贩毒团伙浮出水面。
他们?的“根据地”落在江城边陲小镇的深山村落，从小镇山崖往东几?十米，就是与?中国接壤的M国。
武警官兵密切监视贩毒分子的一举一动，然而无?数次行动无?数次落空。
吴某为人诡谲，在经过边防检查站时，武警官兵仔细搜过他的车辆，没有任何毒品迹象。
六月一日，临近征兵季，武警A省总队要拍摄一支征兵宣传片。
林昭再次扛着“长.枪短炮”来到武警江城支队，这次门?口站岗的是蒋沈。
蒋沈不远处十米的位置，盘腿坐着一个双手托腮的小姑娘，一边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响，一边等他从哨位走下来。
那个瞬间，林昭突然特别特别想谢辰青。
她第?一次来支队的时候，他也是站在这里站岗，不能言语，却很好看?地弯下眼睛。
而去年的今天，她刚到K国，和他一起去孤儿院看?小朋友。
回?来的路上，她问?他要儿童节礼物，他第?一次和她十指相扣，就好像是在说礼物是他。
而现在，她在他的营区，身边来往的武警官兵是他的战友。
他们?每天一起出早操，一起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一起在生死一线并肩作战。
可是，他人不在。
林昭手头有丰富的视频影像资料用来剪一支宣传片，从盛夏到寒冬，从维和、救灾、反恐、缉毒、戍边到最日常的演练，从支队营区、抗震现场再到野外?拉练的深山老林，都是工作一年来她亲自拍摄。
但是她一直坚持“严肃活泼”原则，她想呈现出来的宣传片，不仅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家国情怀，还要有人情味和烟火气。
林昭简单和支队长李锐说明自己想法，在工作场合，她规规矩矩喊“李队”，温柔冷静的记者模样：“我想拍武警官兵的一天日常。”
相机架起，起床号角吹响，林昭第?一次踏入武警官兵的宿舍区域。
他们?起床、整理内务，紧接着是早操，步伐整齐，年轻面庞坚毅。
拍摄间隙，林昭被书桌上一沓整齐信纸吸引视线：“这是什么？”
蒋沈因为旧伤复发，暂时无?法参与?常规训练，李锐便让他全程陪同林昭摄像。
他向?林昭介绍：“这是我们?战士执行任务前的遗书。”
林昭礼貌问?道：“我可以看?吗。”
蒋沈点头。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不到四十，家里还有卧床的父亲和读小学的孩子。最小的才十九岁，自己本身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我们?和毒贩打交道，和死亡擦肩是常有的事?，所以执行任务前，如?果时间来得及，大家都会提前写好遗书。”
林昭蓦地想起父亲林震的遗书。
父亲牺牲，如?今，他的后辈又像当年的他一样，或许比当年的他更加勇敢。
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心脏像是被针密密麻麻碾过。
“亲爱的爸爸妈妈，这是我第?七个没有回?家过年的年头，如?果你们?看?到这封‘遗书’，我希望你们?能以我为荣，不为我流泪！爸，妈，再见，我爱你们?！”
“妈，您身体不好，之前落下的病根也没有好利索，就不要再想着去打工了。我这些年来部队攒了些钱，如?果我不在了，您盖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要是觉得孤单，就再养一只可爱的狗呗，肯定比我听话，起码不会好多年不回?家……妈，下辈子还可以当您儿子吗？我保证哪儿都不去，就陪您到老。”
“媳妇儿，又要执行任务了，这次可能稍微有点危险。如?果我回?不来，就别再记着我了，我就一穷当兵的，真不值得。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记得让咱爸咱妈帮你好好看?看?，不要像当初被我骗走一样，再被别人骗走。没让你过几?天好日子，真的对不起了。”
泪湿于睫，林昭看?向?最后一张。
视线蓦然凝固于某一处，再也无?法言语，只有眼泪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一封封遗书的最下面，是一纸结婚申请。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极尽他不为人知的温柔。
申请末尾落款——报告人：谢辰青。
蒋沈深吸口气，打开林昭身后的一处柜门?。
柜子里东西整齐、简洁，主?人大概既有强迫症又有洁癖。
入目的便是一张少?年少?女?的合影，一块军警联合扫毒的二等功奖章，和一个小小的盒子。
林昭颤抖着指尖，打开那个盒子。
切割讲究的钻石折射出一整个夏天的灿烂日光。
林昭红着眼睛：“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蒋沈：“射杀毒枭K之后，维和之前，和你道过别就去买了戒指。戒指旁边那块二等功的奖章，是他打算给?你当聘礼的。”
林昭努力笑，可嘴角弯不上去，她深吸口气问?：“结婚申请呢？”
“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深夜，说是结婚申请打了，就不敢不回?来。”
“但是也跟我说，如?果回?不来，就销毁，一定不能让你看?见。”
她没有想哭，只是眼泪刚好在那个瞬间落下来。
林昭打开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
哭着，把戒指自己给?自己戴到左手无?名指。
谢辰青，我答应嫁给?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结束一天的拍摄任务，林昭来到烈士陵园。
父亲爱笑，证件照却拍得很是严肃，他曾经笑着和她说，这照片可得认真拍，因为很可能就是遗照。
没想到，一语成谶。
了解越多，越是知道他生前的工作有多危险。
影视剧里的缉毒警察总有“金手指”、有“复活甲”、总能最危急时刻等来救援化险为夷。
而现实生活中的缉毒警察行走在刀尖之上九死一生，以血肉之躯筑起长城，换祖国寸寸山河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那个时候的她不懂事?，在父亲执行任务之前和他发脾气，抱怨他不管重病的妈妈，离开家就杳无?音讯。
现在她知道了，却永永远远晚了。
林昭抱着膝盖蹲在父亲墓碑前，眼泪擦不干净，哭得像个小朋友。
“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我真的好想你和妈妈……”
“我很害怕，请你保佑他，我就只有他和奶奶了……爸爸，我该怎么办啊……”
林昭从烈士陵园回?到宣传文化中心，深夜静谧。
这支武警部队宣传片，BGM为《Liquidema》的《IntoTheSun》。
画面里，是维和、是缉毒、是排爆、是反恐、是戍边。
是入伍之初的授衔仪式，是抗震救灾背着民?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是魔鬼周、军事?演习咬牙负重奔袭与?战友并肩作战没有一人掉队，是军营开放日、武警官兵温柔坚定告诉祖国的花朵：
“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
视频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明明没有一个画面里有谢辰青，却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他。
凌晨四点，人睡得最熟的时刻，几?百公里外?的深山，对讲机传来命令。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目标已出现！”
此时边境已然进入雨季，一场大雨过后湿气绵延，那一身绿色迷彩早就湿透。
子弹上膛，一众武警官兵神情冷淡肃穆，利剑出鞘所向?披靡再无?收回?可能，向?着毒枭凌空劈去。
静谧村落汽车的引擎声突兀，车灯如?暗夜中潜伏的幽灵。
武警官兵拦截毒贩车辆例行检查，贩毒量刑重，毒贩自知难逃重刑，猛然踩下油门?。
两名武警官兵当即被钢铁巨兽撞到山崖之下，无?数名武警官兵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迎着毒贩黑洞洞的枪口冲上去。
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后一次。
他们?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林昭的视频剪辑到最后，BGM切换为大气磅礴的武警誓词：“我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我宣誓！”
暗下去的画面里，只剩下一行一行的字：
“你们?即将成为的这群人，就在你我身边，就和你我一样。”
“你们?即将到来的地方，有枪林弹雨亦有人间烟火，有离别亦有新生，热血和热泪同样滚烫。”
“欢迎你，欢迎你们?。”
“加入我，加入我们?。”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
翌日，一辆辆军车驶进江城支队营区。一众武警官兵跳下军车，整齐列队。
李锐严肃站在他们?面前，其实在他们?报数之前，就已经把人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亲历过牺牲，亲眼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再之后，他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高要求就是“一个都不能少?”。
天光大亮，落在一张张坚毅的脸庞。
李锐充分肯定他们?此次行动：“我以你们?为荣，江城支队以你们?为荣。”
他右手抬高到太?阳穴向?着他的兵敬礼，一众武警官兵回?礼。
最后，他开口道：“谢辰青出列，其余人解散。”
谢辰青清瘦且白，全副武装。
头上是钢盔、怀里是步.枪，脚上是黑色作战靴。
刚才还严肃得不行的支队长李锐，没忍住笑了。
“谢辰青。”
女?孩儿的声音清甜，和刺破云层的熹微晨光一起落下来。
谢辰青回?头，林昭穿着他十八岁那年送她的第?一条裙子，站在身后不远处。
看?到她瞬间，他蹙起的眉眼舒展，目光变得柔软，不像武警中尉谢辰青，像十七岁的谢辰青。
林昭怀里抱着向?日葵，弯弯的眼睛里有泪，努力笑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的那句话，她深吸口气，最后还是带了微微颤意。
“谢辰青，”她轻声喊他，笑眼弯弯道：“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