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1 / 2)
嵇邵素来明礼节,像这样明晃晃地向?尊者讨要恩赐还?是头一回。太后也微微吃惊,继而笑道?:“什么??但讲无妨。”
少?年?人心口跳的七上八下的,深吸一口气跪伏下去:“臣近来研读《尚书》,有许许多?多?的一知半解之处,方才览阅书稿,见著书之人对《尚书》造诣颇深,颇令人振聋发?聩。想求太后能让臣拜于其人门下,习读《尚书》。”
太后脸上笑意微僵了僵,嵇隽更是宛如神魂出体。京中如今都在传,魏王昏聩,竟叫个南朝妇人来修经典,他怎会不晓?他明明知晓!
上回在路上冲撞了魏王车驾便吓得一家人提心吊胆了数月,连日跑去府上赔礼道?歉,连他都厚颜登了老情人的门,所幸魏王大度未曾计较。如今又招惹他的妇人做什么?!
嵇隽脸色通红,低声斥他:“小?子狂悖!胡言乱语!还?不速向?皇太后陛下请罪。”
嵇邵却反问?:“阿叔不赞成?侄儿学书么??您平日不是总说,要我像阿爹一样,学富五车……”
嵇隽哑口无言,正思索要如何与这装傻的小?子解释,宫人来报魏王府的女眷到了,太后瞬目微笑,点?点?头:“把人带进来吧。”却不应嵇邵所求之事。
白氏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小?郎君有所不知,这次修书之人是魏王的内眷。”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那青骓马的妇人,太后也不好开这个口。原本话说至此处对方便该明白,嵇邵迷惘抬起眼来:“这样吗……可臣绝无半分对那位夫人不敬之心思,只是近来研读《尚书》颇为?费解,一心求解。”
“臣也知男女授受不亲,虽然魏王胸怀大度,但流言纷扰,只怕会为?他和那位夫人带来困扰,若太后诚能为?臣做主,臣愿效仿汉时大儒马融跟随曹大家学习《汉书》之先例,伏于廊阁之下,保持应有的距离,决不让太后与这位夫人为?难,也能彰显魏王的大度。”
他所言的汉时马融之先例,乃是指后汉时,著名的女史学家班昭在替兄长续写完《汉书》后,因文字晦涩难懂,士子马融便拜在班昭门下学习《汉书》,然男女有别?,遂趴跪在楼阁下保持距离,后也成?为?一代大儒。
少?年?言辞恳切,诚挚郑重,清澈黑眸望人时便如山中幼兽,令人不忍拒绝。
太后默然一息,叹了口气:“好吧。”
嵇家从来没有求过她什么?,连其父的荫官都拒了,她自当?许之。
虽然此举是有些暧昧,但既有先例,也并非无例可循。
至于那与“大度”二字毫无关系的青骓马,当?年?就是他算有遗漏而牺牲了嵇邵的父亲,理亏的是他,本就该对嵇家有所补偿。
这时宫人已引了谢窈同荑英入殿,二人在殿下行礼,太后免了礼,命宫人含笑道?:“谢夫人,你来得正好。”
“朕已将你的论证分发?给?诸家,嵇博士正对你的才学赞叹不已,日后修书,你们便可商议着来。”
“这位是谯国嵇氏的小?郎君,日后就跟随你习读《尚书》。”
太后的话语若平地起惊雷,将谢窈二人都震得不轻。还?不及说什么?,那一个若亭阁挺立的少?年?已上前屈身?行礼:“学生嵇邵,拜见先生。”
他今日着了身?汉时形制的青色深衣,宽袍大袖,从容典雅。深伏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之礼。
男女之别?,礼不亲授,谢窈推辞:“禀太后,妾才疏学浅,又是深闺妇人,怎能做这位小?郎君的师父。”
目光匆匆一瞥间,恰与行毕礼仪抬起头来的小?郎君对上视线,竟是那日街头遇见的鲜衣怒马的小?公子。此刻褪去鲜衣靓饰,着一身?士子惯穿的青袍,真与太学里的太学生无异。
四目相视,他颔首示礼便低了头去,绝不多?看一眼,倒是颇招好感。谢窈心间诧异不已。
太后怎会突然让他做自己的学生学习《尚书》呢?
“无妨,汉时既有曹大家之先例,如今亦然。”
太后柔声劝,“谯国嵇氏也是经学世?家,有他帮衬着夫人,也能分担一些繁琐工作。”
“可……这怕是不合礼制。”
谢窈面现为?难。女子收男徒本就惊世?骇俗,何况那一位……根本就是个不可理喻的……
她若真收了这小?郎君为?学生,他必定?雷霆大怒,还?不知要怎样发?作呢。
荑英亦觉不可思议,正欲插言,嵇邵却道?:“老师,是学生让您为?难了么??还?是老师顾及到魏王殿下呢?”
“若老师担心魏王殿下不允,学生可自去向?魏王领罪,魏王向?来宽宏大量,学生顽劣,曾在天街飞马冲撞了他他亦不曾怪罪,不会不允的。”
顿一顿,面上又现出几分自愧之色:“可若是学生让老师为?难,便是学生的罪过了,老师是女子,本就不易,何况人言可畏。是学生过于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学业……”
他望人时目光澄澈若九夏荷叶上湍湍的零露,映在碧玉一般的荷叶儿上,清澈而毫无杂质。
又携了丝说不出的可怜,像是山中失慈的黄鹿。
殿间气氛一时沉凝,落针可闻,躲在帘子后的高孟蕤嗤笑一声,屏息凝神等?着殿中的反应。
谢窈尴尬同荑英悄悄对视一眼,心间却生出几分松动之意。
她倒不是有多?想收这么?个学生。
可她亟需一个替她与外界传递消息的人,她现在一动一息都在斛律骁眼皮子底下,宛如被监视的犯人,根本与外界隔绝。
原本,让斛律骁为?她开辟公署修书就是为?了找寻机会与外界联系上,可若他食言呢?亦或是将她从一处封闭的院子转到另一处封闭之地、让她仍如笼中鸟般被他囚禁呢?她便毫无办法。但若收了这么?个学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至若可能会有的流言——
诚如嵇邵所言,人言可畏,但她又在乎什么?流言呢?她总是要走的。而斛律骁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