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人面:三(1 / 2)
秦戏楼的雅间在二楼,为了让一些达官贵人或未出阁的小姐过来听戏又不叫人看见相貌,这才设立的。
二楼的雅间门前都有一道纱帘,一道珠帘,有喜欢宽敞的贵公子坐进来,纱帘珠帘都会挂起,也有注意隐私的,会将纱帘珠帘都放下。从里看,纱帘薄如蝉翼,视线顺着珠帘的缝隙里便能瞧见戏台子,并不影响看戏,但从外看,有珠帘一层于光下熠熠,晃了他人的眼,再隔纱帘,便让人看不清里头了。
应秦鹿的要求,小二以铜盆端来了一盆水,折了门前杨柳树的一条枝丫泡在里头,将这盆水放在了雅间里,挂下两道帘子才离开。
雅间里头布置得很别致,正面过来便是一套桌椅,桌面上摆了茶具,黄花梨木做成的茶桌较矮,白瓷杯洗得洁净,桌上放了六盏,一旁小炉上咕噜噜烧着水,还未冒烟,桌下还有个矮柜子,里头放着茶罐,茶不算什么顶好的茶,胜在香气不错,入口回甘,也算普通茶中的上品。
秦鹿走到一旁,于香炉内燃了一缕自己带来的香,青烟袅袅,片刻便顺着香炉周边坠落,似是沉香。
书生站着有些手足无措,只见秦鹿贫空抓了一把香燃起的烟,轻飘飘地丢入了铜盆里,再指着铜盆对书生说:“洗手。”
书生摸不着头脑,心里觉得怪异,但也还是照做,他双手伸入水中,洗了一会儿便发现盆中的水黑了,自己的手心似乎藏着什么脏东西,一直未能瞧见。
若是放在以前,书生读圣贤书,定觉得这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是障眼法,但这几日奔波,而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着实奇怪,他又不得不信,这时间当真有鬼神之说。
秦鹿才刚入座,书生洗好了手便立刻朝她跪下,一双眼灼灼地看向她,开口道:“秦姑奶奶!还请帮帮在下,欢意茶楼的老板说,这世上恐怕只有你能帮我了,还请秦姑奶奶随我去一趟晋城!”
秦鹿抿嘴,朝那书生勾了勾手,问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李传。”书生说罢,见秦鹿比了个让他起来的手势,于是起身站到一旁,结果瞧见秦鹿微微一笑,忽如春风拂面,露出了几分恬静温和,却随意道:“坐,别客气。”
李传定了定神,还是坐下了。
炉中的香还在燃,淡如菊花的味道渐渐扩散,夹杂着几分苦涩。
秦鹿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五指轻轻在桌面上来回敲着节奏,指间银链叮当作响,她打量了李传两眼,直接道:“废话不多说,你需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确定这事我到底能不能管。”
李传抿嘴,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回想起曾经过往,却让他不禁红了眼眶,秦鹿就见一个大男人在自己跟前说哭便哭了,抬起脏了的袖子抹了抹泪,带着几分无奈的哭腔道:“一切,都源于我当年的一时义气,却没想到,反而害了我父母妻子的性命。”
李传虽说现在看过去有些落魄,却是煜州晋城内有名的秀才,也曾风度翩翩,出口成诗,不知能讨好多少女子的欢心,他若好好打扮,也算得上几分俊俏,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以读书人的话来说,是文人傲骨,以秦鹿的眼睛去看,便是满肚子墨水的酸气。
虽然想要去李传家说媒的人有不少,却无一人被他看在眼里,后来一次他出游,意外落水后被水冲入下游,被一个在河边浣纱的女子所救,那女子生得貌美,如仙女下凡,她将李传带入家中治伤,一家子居然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李传因为救命之恩也对女子心生爱慕,以玉佩为定情信物,回去之后便让家里人去女子家中提亲,不日两人便成亲了。
只是好景不长,李传才刚成亲没多久,几个诗社里的友人便因为写了反诗被官兵抓走,实则那也算不上反诗,只是为了押韵,提了一句西齐梁王爷的字,为了对比美丑,又以天赐已故几十年的一位纨绔王爷做了比较,正因为这一首诗,害得整个诗社的人入狱,李传因为成亲之事多日未去诗社,所以官兵没有抓他。
可身为文人,满身硬骨头,他偏偏不听劝,去了衙门敲鼓,为几个友人伸冤,结果自己也被抓了进去,这牢底一坐就是一整年,他被放出来后,陆洲晋城内的才子又出了一批,早无人记得当年以李传为首意气风发的几人,众人口中提起的,大多都是他们写反诗惹来的后果。
“蠢不蠢啊。”秦鹿说了一句,李传浑身一僵,嘴角挂着苦笑,也觉得自己很蠢。
分明已经过上了人人羡慕的生活,分明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却为了几个诗社里的友人,却因为自己得了个秀才之名,便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日益膨胀,最终也为这满腹书墨所累。
“然后,你从大牢出来之后,发现你妻子已经死了?”秦鹿问。
李传咬着下唇,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从牢中出来,也是县官赦令的,因为我家中父母得知我入了牢狱,身体日渐衰弱,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父母老了,妻子又弱,谁都扛不起这个家,家中银钱为父母治病花去了许多,就连吃米都成问题了。”
“好绾儿,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非但孝顺父母,甚至白日上山砍柴,我本与她爹娘说好了要给她幸福,却没想到却是害她最多的人。”李传颤抖着嘴唇低下了头:“我出牢的前一天,绾儿为了给我爹娘采药,在山中不慎滑倒,一头撞在了山石上死了,爹娘瘫痪在床,因为一日不吃不喝无药救治,也亡了……县令念我满门悲剧,送我出狱,可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李传伸手抓着鬓角发丝,有些崩溃道:“我安葬了绾儿和爹娘,本想就这么随着他们一走了之,死了算了,可那一日……那一日我看见了她,我看见了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