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1 / 2)
帝都今夜与往常比起并无多少波澜。
云破月来,一匹白马于柳阳桥上疾驰而过,四下行人让路让的鸡飞狗跳,但见一人穿着粗服,遮面佩刀往东而去,转瞬不见身影。
到了地方,他拉住缰绳,风灯飘起,两个门子早听得马蹄声,连忙开了侧门迎他进门。
“老爷早就等着您了。”
几个人绕过大影壁,步履匆匆。
正堂上点了个几盏烛火,宫灯照亮月台,朱红槅扇大敞着。宋诩坐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肩上只披了件外衫,中衣单薄。
远远听到脚步声,他睁眼瞧了瞧,剪水眸子里静如一潭死水。
在帝都,原只有两个宋府,到他这里,变成了三个。往些时日替皇上办事,日日忙碌,宋诩倒不觉得宅里有多空旷寂寞,只是等兰青跑了,日日挂念之下才体会到的。
“你来了,坐吧。”宋诩揉了揉眉心,坐直身子,问起要他办的事情。
“近来雨水颇多,越往南越是如此。兰姑娘坐船从运河而下,不成想路上大雨,夜里船翻了,咱们在水里捞不着人。而后兄弟几个往南走陆路赶,好不容易有了踪迹,结果——”宋府的护卫林周欲言又止,不敢看宋诩。
半晌,他嗯了声,像是一点不在乎。
“继续说。”
“我们的人追到徽州府,几个人却在福安县不见了。咱们等了几日,连人影都寻不着,窃以为是遇害了。”林周坐不敢坐,声音渐小。
“所以,你们没有找回人,反倒折了自己的人手,灰头土脸地回来。”宋诩静静听罢,抬起眼帘,见他跪在地上。
“你们这么多人,连她碰都未曾碰到,光有脸吃白饭,有嘴辨罪。敢情就是没有脑子,我养你们何用。”宋诩闭了闭眼,倒也不算极为的生气,但一时听不下太多废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自去领罚。
他从底下爬上来,并非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子。往日叫人将心比心,轮到自己,只觉太难了。
堂前明月皎洁,独他一人,宋诩气不过,忍不住砸了扇大理石底的屏风。
他本是个温柔的人,于是望着地上砸出来的狼藉,自己动手扶起来。拍拍上头的灰,自嘲道:“与死物置什么气。”
兰青不识好歹,若不是有事缠身不得离京,宋诩已经自己出门去了。
见人没有回来,宋诩慢慢在明间踱步。月西斜,清辉遍洒。后头他忽想起了一件旧事情来,念叨着福安县三个字,脚步慢慢停住。
……
深夜里回春堂的坐堂大夫还未收拾,伙计已经要闭门了。檐下明灯照亮门前那一块地方,有几个乞丐蜷缩在一旁,不远处渐渐的却有狗吠声响起。
伙计识得这是堂里哪条狗,不由又将门板拆掉,转身看向大夫。
“看我做什么,闭门。”宁寻道。
他穿着青绡直裰,玉色衬衣,头戴一顶方巾,遮不住两鬓斑白。这些年宁寻老的似乎快了些。人愈发清瘦了,眉眼间堆砌着经久的沉稳之气,少时的阴柔总算去了几许。
小伙计欸了声,动作却是缓了缓,像是知道谁要来一般。
宁寻看着药铺的大门,不久先入视线的是他养的狗。一条番邦大犬,碧蓝眼珠子,跳过门槛就往他身旁蹭。
后头跟着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宋乐言手提一盏纱灯,戴了顶大帽子,一身明蓝暗花道袍。帽檐阴影淡淡覆在面上,神情恹恹的,他如今年纪也不小,却一个人住在府宅内,轻易不出门。
今深夜造访,师徒两个相望无言。
最后还是宋乐言先说了句话,却是颇为疲倦的语气。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长眉从不舒展,唇色发白。
“乐言耻于前半生的所作所为,愧见师父。”
“你没有羞耻跟愧疚,但凡做出那等事情,凭何后悔。做了二十几年缩头乌龟,为师都不认得你了。”宁寻淡淡说道,摊开自己的书,提笔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