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漂亮怪物(2 / 2)
他当然是庄褚的影迷。当庄褚的影迷——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庄褚未来的影迷遍布世界五大洲,向来看不起亚洲审美的国际电影节夸赞他身上那种捉摸不定的、独属于东亚的神秘美。南极洲没有他的影迷,只是因为南极洲没有人,这当然是南极洲的错,不是庄褚的错。
他虽然自信,却也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能跟庄褚这种极端天赋型演员同台竞技的地步。之所以敢来试镜《云端飞行》,也是因为他上辈子看过太多次,台词都能倒背如流。
林小舟还以为时逾是第一次试镜就遇见要和主演一起,不太适应,故意压低声音,怪声怪调地问时逾:“有没有被吓到?”
时逾十分配合他的演出,拍了拍胸口:“真的好吓人哦。”
林小舟笑骂:“陆心心怎么签了你这个活宝。”
时逾乖乖被骂,坚决不改。
出乎时逾意料的是,庄褚本人居然是个有点寡淡的人。
荧幕上的他,一出镜就能攫取所有人的心神;镜头前的他,是爱岗敬业、完美无瑕的演员;现实中的庄褚,却寡淡得好像一抹阴天夜里苍白的月光。
他素着一张脸,一只手攀着梯子,却并不上来,只半个身子探出天台,问:“什么事?”
时逾隔得远,只能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好似水里虚幻的月亮。
“来来来,我们下去说。”林小舟带着时逾下楼,他麻利地扶着爬梯下楼,仰头问上面的时逾,“要我接着你吗?”
时逾深吸一口气:“不用。”
刚刚在天台上的时候,时逾离露台远,尚不用忍受从高处往下望的惊险;但是要从天台下去,他就得再爬一次梯子,这次还是从上往下爬。他站在爬梯旁边,小心翼翼地蹲下,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会儿,往下望了一眼,还是觉得害怕。
哪怕这个天台距离三楼只有一米高。
他死的时候,是结结实实从五六米高的舞台上摔下来的。升降台出了问题,在他站上去、台子往上升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的支撑结构断了,导致整个舞台的升降机全数垮掉。应该是有钢筋贯穿了他的肩膀和肺部,时逾躺在一片黑暗里,耳边全是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嗡嗡声,剧痛了几分钟才失去意识。
他醒过来之后想,自己那么漂亮的一个人,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摔得肯定很难看。
好可惜。
从那之后,他就有点不敢站到高处去。
林小舟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有点恐高,但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复杂的一回事,只是调侃道:“别怕啊,在我面前跟庄褚对戏,可比爬这个东西可怕多了。”
庄褚忽然喊道:“桑夷。”
时逾愣愣地回答:“啊?”
“来,到我这里来。”庄褚望着他,笑,“你过来一段,我就给你唱一首歌,好吗?”
时逾第一眼见他,觉得他有点寡淡,全然不像印象里那样艳光四射的银河巨星,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加了滤镜。
但是此刻的庄褚,却更加接近时逾印象里荧幕上的他。眉目宛转,眼神多情而真挚,连带着神色也鲜活了。夏停忽然就在他身上纤毫毕现起来。
时逾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桑夷的状态。桑夷出了车祸,左腿断在车轮下,妹妹桑雪明死在他旁边,倒在血泊里,花一样年轻的脸庞凋落在桑夷的眼前。经过治疗,医生说桑夷的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以尝试复建,但是他就是站不起来。
医院经过检测,推测说是心理问题。
夏停这个时候来看他。桑夷的拐杖倚在床边,抬起头,愣愣地说:“夏停,我站不起来了。”
“站得起来。”夏停冷静地看着他,“你的腿没有问题。”
“站不起来了!”桑夷大声喊道。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声说:“我残废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了?”
夏停冷酷无情地指出事实:“想做我的粉丝的是你,想跟我做朋友的也是你,我可没答应过。”
“对,”桑夷愣愣道,“全是我的错……喜欢你是我的错,爸妈死是我的错,雪明死在我旁边,也是我的错……”
夏停知道他在钻牛角尖,但是此刻显然不是讲道理的好时机。所以他默了默,说:“但是我还没走呢。”
桑夷抬起头。
夏停别过脸,眼神看着别处,他很少这么安慰人,显得有点硬邦邦的:“我就在这里,你走过来。”
“我走过去,”桑夷重复道,“就能跟你站在一起吗?”
“废话,”夏停说,“我就在这儿,你来就行了。我还跑了不成?”
桑夷一把抓过拐杖,撑着下了地。
他以前没用过这东西,第一次用,整个人重心不稳,一骨碌滑倒,滚到地上去了。夏停想去扶他,桑夷却坚持说:“你站在那,我过去就行了。”
夏停站在病房门口。
病房里没有开灯,走廊明亮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切出明暗的分割线,他的半边脸也隐没在模糊不清的阴影里。
他静静地凝视着桑夷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慢慢扶着床边调整重心,然后再抓起拐杖,靠着右腿和拐杖的力量,硬生生一个人走到夏停旁边。
桑夷的腿其实已经痊愈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短短几米路,他走了十几分钟,最后摔倒在夏停怀里。
庄褚拥抱着刚刚从梯子上爬下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的时逾,像安抚一只炸毛猫咪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乖。”
林小舟:……
现在的年轻人,一见面就玩得这么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