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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他原谅了自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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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里被学生们扔了很多硬币,他们把这个当成许愿池,叫这个雕塑为幸运女神。晃荡的水纹里倒映着路远远的脸,他没有硬币,他只是用手拨拉了两下水池,水池里水波荡漾,搅乱了人影,阳光一照闪着粼粼的银光,空气里飘着学校里独有的青春活力和草木清香的味道,路远远深吸一口气,撩起水珠,用力的向天上一扬。

他没有愿可以许,就自己给自己下一场雨吧。

水珠迸溅,在天上四散开来,路远远高高昂起头,看见那些水珠在天上泠泠的闪着七彩的光,又掉下来“咕嘟”一下砸在水面上,也有水珠掉在路远远的脸上,路远远条件反射似得闭上了眼。

凉凉的,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轻松,像是这场雨洗掉了身上黏着的污垢一样,让他久违的畅快呼吸。

那时候的茂盛校园里安静又热闹,不远处的教学楼里还能传出来朗朗读书声,身后的操场上有孩童尖叫着笑闹的动静,路远远随意抹掉了脸上的水珠,缓缓昂头看向幸运女神的脸。

是阳光正好的时候。

这一刻的时光被放得很慢,路远远突然间觉得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在被解开,连带着肩膀上都一阵轻松。

不管以后姜家父母还来不来找他,不管这些同学们以后如何看待他,路远远都不在乎了。

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分有意和无意,该承担的责任他承担了,该弥补的也都翻倍弥补过去了,他不能被过去的一个错误永远绊住脚步。

他在今天,自己原谅了自己。

路远远从雕塑水池旁边走开的时候脸上湿湿的,下颌上还挂着几滴水,一双鹿眼通红,让人不知道这水是他掉的眼泪还是水池里的水。

他回到宿舍楼的时候楼里也很安静,不是放学的时候,只有一个看宿舍楼的老大爷在休息室里打盹儿,路远远自己上了楼,打算回宿舍里好好休息一下。

陈律师说得对,他要好好读书,明天还要上课。

运动鞋踩在台阶上,落下轻巧的声音,六楼太高,路远远走的直喘气,后背都渗出一层薄汗来,等他走到宿舍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居然听见里面传来了洗澡的声音。

水流声哗哗的打在地上,路远远有些惊诧的随手关上宿舍的门——司铭居然在宿舍里?他以为司铭会回别墅里住的。

谁想到路远远进门的时候司铭正好出来,他腰上围了一条浴巾,头发全都向上捋到脑后,墨色的发丝向后昂着,露出他锋锐的眉眼,发尾还湿淋淋的向下滴着水,一滴水顺着他的颈后滑落到他后背的纹身上,从鹰翅滚到鹰眼,鹰眼被水珠浸润,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直直的看向路远远。

路远远微微一怔。

他每回看到这满背刺青都有一种“不良少年”的感觉。

路远远有心去和司铭说句话,但司铭摆出来了不理睬他的脸,路远远就不敢上前了,他心里知道司铭还在生他的气,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司铭高兴,于是闷闷不乐的去洗漱,顺带也冲了一个澡。

被司铭用过的浴室里面充满了暖暖的湿润水汽,路远远打开水龙头,自己站在水龙头底下里面冲。

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流淌到脖颈处,路远远头发太厚,一打沐浴露满脑袋都是白色的泡沫,流水从他清瘦的肩胛骨落下来,顺着腰线砸落到地面上,纯白色的泡沫混着水流冲刷下来,浴室的灯光一闪,路远远浑身白的像是一块羊脂玉一样。

他一边胡乱的洗着头发,一边想一会儿如何跟司铭开口说话,司铭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让路远远吃不准他该做什么让司铭高兴,但等他洗漱过后,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打了许久的草稿根本就没用上过,司铭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路远远自己收拾了自己,坐着等司铭回来,顺便把练习题拿出来刷了一会儿,八点多的时候困了,倒上床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司铭从宿舍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宿舍里没开灯,八点多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宿舍显得有些昏,窗户半开着,风从窗外卷进来,落幕的余晖从窗户上倾斜出来一点儿,正好落到路远远的眉眼上,路远远卷着被子,一条腿露在外面,白皙娇嫩的脚趾头虚虚的悬在床外半只,而脚趾的主人睡得憨熟,对宿舍里的一切浑然不知。

司铭冷眼扫过,扯下外套扔到了一旁的床上。

他刚才出去见了陈律师,陈律师把路远远送回来后一直就没有走,在门口等司铭出去,路远远的案子还有的聊,只是每聊一次,司铭心里的烦躁就更多一些。

他不喜欢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路远远的事情,特别是陈律师言谈举止间对路远远表现出的那种独属于长辈的怜悯和倚老卖老的指点,让司铭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路远远该怎么安排他会不知道吗?

到最后,他话都没听完,甩了陈律师的冷脸就回来了。

司铭扯开扣子,把衣服往床上丢。

他费尽心思养着的人,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更可恨的是,路远远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他究竟都做过了什么,昂着一张脸把所有的感激都给了陈律师,见了陈律师就笑,也不想想这个律师是谁找来的!

司铭一脚蹬在床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震动声,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床板声,司铭蹙眉回头,他脸上的冷意还明晃晃的挂在眉眼上,这要是平时,路远远怎么爬起来的,肯定就会怎么缩回去。

但现在的路远远双目呆滞,赤着脚下床,直直的奔着司铭走过来。

司铭早就习惯路远远这闭眼就梦游的习惯了,他蹙眉看过来,本以为路远远又要钻到他的怀里,或者拉着他的胳膊,谁知道路远远在他身前站定片刻后,突然抬起手,高高的摸上了司铭的头。

司铭一怔。

他打从七岁起就没被人摸过头了。

路远远摸着他的头还不够,手掌还用力的把司铭的头往下摁,司铭当时正在发怔,很轻易的被他摁低了头。

那时候天边最后一丝暮色已经褪去,月光占领了高低,薄凉的月色从窗外落进来,照在窗前的两个少年人的身上,稍矮的少年人踮着脚拍着高些的人的头,像是哄一只闹了脾气的小狗一样,昂起脑袋凑过去,用自己的下巴轻轻的蹭上了高些的人的脸。

是最原始的,温柔的安抚。

司铭过了很多年后还会记起那一夜,他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像是一只涨起来的河豚一样,看谁都想一脚踹过去,而始作俑者什么都没做,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他那一身炎烈,就熄灭在了这一片温柔月色里。

路远远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司铭那张鼓起来的虎皮下藏着一个幼稚到极点的灵魂,会因为一丁点小事儿就闹上脾气,也会因为他摸一摸,揉一揉,就软下利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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