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贵妃(1 / 2)
出宫这念头仿佛是有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之后,便一直在心头萦绕不散。
江画用过早膳,便开始思索起了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出宫去。
宫妃出宫她想了一想,倒是没想出什么前例来。
宫中规矩森严,如今还有先皇的老太妃们在宫中住着,名义上当然是养尊处优的,但那日子过得实在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熬着一日算一日。
当今的后妃们更不用提,皇帝李章还活蹦乱跳呢,没听说过哪个妃子能出宫的。
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宫妃出宫,倒是只有封王了的皇子去到封地上后,把生母接出宫。
这也是她上辈子曾经想过的——不过她含辛茹苦生了个儿子,最后只得了抱怨和不甘,至死也没等到儿子去封地上然后接她出宫。
这辈子难道要再生一个再养一次?
这想法刚一冒头,就被江画自己给掐灭了。
生养一次就那样结果,她可不想来第二次,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她是已经懂了的,她做不到也做不好、并且已经有过实例来证明她做不好的事情,她不打算尝试第二次。
何况她现在也懂得了替别人着想,也懂得将心比心。
试问当初她的孩儿李俭是真的想从她肚子里面托生么?他无从选择,故而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江画都不觉得有什么好苛责。
人人都想有个好的出身,若是能选,谁愿意当乞丐的儿子呢?
这母子缘分上辈子成了仇成了怨,这辈子还是不要延续为好。
不过,倘若这样,她又怎样才能出宫呢?
正这么琢磨着,碧桃从外面进到了殿中来,恭敬地提醒道:“娘娘,这会儿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了,肩舆已经备好了就在外面等着。”
江画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会儿宫中皇后尚在——上辈子皇后去世之后,中宫便一直空置,皇帝李章也没有再立皇后,于是这早晚问安的规矩早就没了,于是她方才便半点也没想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淡蓝色的常服,她琢磨着这一身大约也算得体,便也没有再换什么衣裳,只扶着碧桃走到殿外上了肩舆。
春光明媚时节,这后宫中也是处处花香,颜色鲜艳的。
朱红的宫墙映衬着娇艳的花,便扫去了冬日里的那份寂寥沉闷,迎来的是属于春天特有的生机和明艳。
江画坐着肩舆在皇后的长宁宫外停下,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殿阁楼台,倒是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来——比如她和皇后王氏以及安国公府之间的渊源。
这些渊源对于已经过了一辈子的她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快二十年的旧事,并且还是她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也不想去深想的,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便只觉得有些唏嘘。
那些她上辈子努力去遗忘的事情,其实都还深深记在她心里。
比如,她江画其实是卖身进安国公府,是安国公府送进宫来给皇后王氏差遣的奴婢,皇后王氏对她很好,不仅教她认字,还给她把进宫时候那江花的名字改成了江画。
再比如,皇后王氏一开始并不打算让她做皇帝的妃子,甚至是让她避开皇帝李章,只是她撞见了贵妃,之后便又被贵妃带着见了皇帝,才凭着这么一张脸封了妃。
还比如——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了皇后王氏最初的照顾,所以一直避着皇后,一直到皇后病逝都没有认真地说过一句抱歉。
千言万语归纳起来便是歉意,她自觉做错了事情,于是不敢面对,于是选择逃避和遗忘。
过完一辈子回头再想起这些种种,江画便只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实在无法言说,若叫她自己评价,也只能说一句当初见识短浅又学识有限,能意识到歉意大约已经是认知中的极致,想要更高的要求做出得体的应对,上辈子的她是做不到的——要是能做到,她何至于后来过得那样凄凄惨惨戚戚又苦涩难当呢?
或许应当也能算是有因有果,她逃避不愿意面对的出身,后来便换得了她的孩儿嫌弃自己的出身。
现在看来,上辈子那执拗的想法便是不值得也没有必要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扶着碧桃,慢慢进到了长宁宫中,然后跟着女官朝着正殿走去了。
长宁宫历朝历代都是皇后寝宫,富丽堂皇是显而易见的,其中陈设自然是华美威仪,身处其中时候便自然能感觉其威严,不自觉便心生臣服。
进到正殿中,江画低着头跟随女官停在了丹阶下,行过礼,便听见上首皇后王氏淡淡笑了一声,让她起身坐下。
她恭敬应下然后坐在了下首,不动声色看了看两旁都还没人,然后便知是自己来得早了。
“昨天忽然听说圣上见着你还封了个淑妃,倒是吓了我一跳。”上首的皇后王氏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有什么生气恼火的意思,“不过这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江画琢磨了一会这话,依稀记得上辈子时候皇后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种隔了十几二十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记得齐全,况且现在也不是让她能尽情沉迷“往事”的时候,无论从前如何,她都无需去理会,只用着眼现在了——于是她低头笑了笑,道:“昨日得了旨意一直愧疚难当,都不敢来见娘娘。”
“谈什么愧疚。”上首的皇后淡淡叹了一声,倒是生出几分未尽之意了,“既然圣上封了你做淑妃,便好生伺候圣上吧!”江画听着这话,倒是品出了几分酸涩无奈,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了皇后,然后便与皇后王氏四目相对了。